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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K突然打断Eurydice,“按照你的说法,目前为止,我没有听到这位M对实验目的做出任何明确解释——”
“不……有的,后来她有提到。”Eurydice回答,“M的说法是,虽然她无法向我透露实验整体设计;但实验意图大致上就是‘解析生化人的物种特性’;或者说,精确定位‘缺乏童年经验’此事对生化人的影响……”
“Eurydice小姐,”K再度打断Eurydice,“我相信你也清楚,M这样的说法相当模糊。‘研究物种特性’‘缺乏童年的影响’之类的目的,其实不用她说明,我现在都可以猜得出来。这是逻辑上的必然。她没有更具体的说法吗?”
Eurydice沉默半晌。“K,我想问题不仅于此。”她说。
“怎么说?”K回应,“我希望听到具体说法。我希望听到对实验目的的准确描述——”
“我不认为这个你所谓‘逻辑上的必然’有那么容易理解。”Eurydice稍作暂停,“你可能觉得M有所隐瞒,意图遮掩其他的目的。但坦白说,我不认为如此。事情已经很明白——”
“Eurydice小姐,”K三度打断Eurydice,“请回答我的问题。关于实验的目的,她还有什么更具体的说法?”
“其实正如你所说——”Eurydice很快响应,“事情已经很明白。我只请你稍作推想:他们所研究的,是‘某个生化人’的情感模式。然而这只是表面说法。若是这‘某个生化人’并非由人类所造,那么,我们当然无法确定他的制程是否与人类所造的其他正常生化人相同……若是方法不同,那么实质上,这几乎等同于他们创造了某种除了人类与生化人之外的‘第三种人’。一个全新的物种。”
“这是很可怕的事……”Eurydice继续述说,“若是实验一无所获便罢。然而,如果实验结果显示该实验对象的情感模式确实有所不同,那么几乎便等同于‘创造另一种生化人’——或说,整体而言,‘第三种人类’。那其实是极端恐怖的。虽然客观上,我们无法确定这第三种人是否存在,也无法确定这新种生化人的制造者是否就是生解;然而如M所提及——‘除了在极少数领域(例如自体演化)之外,生解的科技落后人类甚多,’M曾如此透露,‘从我年轻时——当然,同时也是你母亲Cassandra的年轻时代以来,我们始终苦于科技程度的不足。生解能力不差,但总在人类研发了新的筛检技术后才苦苦追赶。如我刚刚所提,这几乎耗尽了生解全部的资源……组织内多数是生化人,然而我们甚至对于生化人的制程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如何能使生化人在18岁初生之时立即拥有必要的知识教养与社会化人格。对于关键性的生化人科技,人类联邦政府严格保密。由结果看来,他们的保密措施相当成功;Cassandra的看法是,这也很可能是人类得以长期压制生化人反抗运动的关键。’
“‘然而现在,我们可能有机会跨越这些障碍……’M强调,‘我们有机会更了解自己,了解生化人族类。在这点上,Cassandra与我看法一致:这些知识,这另一种人的可能性,将是人类与生化人双方阵营未来势力变化消长的关键……’”
Eurydice突然停下。四周一片静寂。窗外有车或飞行船经过。透过窗帘缝隙,昆虫一般,光与暗的线条在室内的物体轮廓上缓慢爬行。
K保持沉默。他站起身,踱步至窗边向外窥视。月光下,大片流动的夜雾散射出某种银蓝金属色泽。然而那流动并不像是随机的、风的拂动,反而似乎带有神秘的韵律,像是某种以雾气为介质,兽的吐纳呼吸一般。
另一种人。第三种人。K想到,根据目前第七封印内部主流看法;长期以来,人类确实认定,生解并不知晓“梦境植入”的秘密。而若是Eurydice所言为真,那几乎是首次从生解人员口中证实此一判断了。
然而讽刺的是,这“证实”却同时伴随着一个对此一证实的否定。K细细推敲。假设生解至今依旧不明白“梦境植入”之秘密(或者准确地说,假设在K诞生之年——亦即距今整整22年前的2197年;生解对“梦境植入”之秘密一无所知),那么,所谓“第三种人”如何可能?若是K本身即为生解所造,那么在理论、实务与设备皆欠缺的状态下,生解是透过何种方式制造出此一所谓“实验对象”的?或者,是否足以推估,其实有相当高概率,当K自身被研制完成,此事即意指,“梦境植入”的秘密已自人类联邦政府内部泄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