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尔-阿纳吉斯特:四(第5/6页)
但当克伦莉向我们走来,我终于察觉到了卫兵们。她的卫兵跟她同行,并没有费心隐藏——这是个高大的棕色皮肤的女人,还有个男的,样子跟女同伴像是一母所生。我意识到自己从前见过他们,在其他场合尾随克伦莉,之前她来访的时候。克伦莉来到我们面前,两个卫兵留在一段距离之外。
“好啊,你们都准备好了。”她说。然后她蹙起眉头,伸手摸了下达什娃的脸颊,拇指沾上了化妆粉。“至于吗?”
达什娃看着别处,不太自在。他们一直都不喜欢被迫模仿我们的创造者——不管是衣着,还是性别,这个肯定也是。“这样做,本来是想帮忙的。”他们不开心地咕哝说,也许是试图说服自己。
“这只会让你们更醒目。而且他们反正也知道你们是什么。”克伦莉转身,看着她的一名卫兵,那个女的。“我要带他们去洗掉这些东西。想帮忙吗?”那女人只是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克伦莉自顾自地大笑,这笑声听起来还真的挺开心。
她带我们进入一片洗手区。卫兵们守在门口,她从洗手池一侧洒水到我们脸上,然后用一块吸水布擦掉那些脂粉。她这样做的时候哼着歌。这是否意味着她很开心呢?当她握住我的胳膊,帮我擦掉脸上那些浓糊时,我观察她,想要弄清楚。她察觉之后,眼神变得更有穿透力。
“你是个思想家。”克伦莉说。我并不确定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们都是的。”我说。我允许自己带了一点儿无声的延伸意义。我们都必须是。
“完全正确。你想的,略微超过最低要求。”显然,我发际线附近有个棕色色块特别顽固。她擦了一下,皱眉,又擦一下,叹气,洗了下那块布,继续擦。
我继续观察她的脸:“你为什么嘲笑他们的恐惧?”
这是个愚蠢的问题。本应该透过大地来问,而不应该出声。克伦莉停止揩拭我的脸。雷瓦扫了我一眼,显然是有责怪的意思,然后他去了洗手区门口。我听见他跟门口的卫兵说,拜托他们去问一名引导员,我们失去了脂粉的保护之后,会不会被外面的太阳晒伤。卫兵大笑,叫来她的同伴,去转达这个问题,就像它很好笑似的。在这段对话换来的别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时间里,克伦莉继续帮我擦着脸。
“为什么不嘲笑那个呢?”
“如果你不笑,他们会更喜欢你。”我补充了言外之意:阵营划分,协调的人际关系,服从,妥协,缓和。如果她想要被人喜欢。
“也许我并不想讨人喜欢。”她耸耸肩,转身又去洗那块布。
“你应该被喜欢。你跟他们很相像。”
“不够相像。”
“比我接近。”这是显然的。她有他们那种美貌,他们那种正常。“如果你努力——”
她开始笑我,跟对待别人一样。这很残酷,我本能地知道。这很可悲。但在那笑容后面,她的本体突然变得安静又紧张,像是重压下的岩石,在发生质变之前的那个瞬间。又是怒火。不是针对我,但毕竟是被我的话激发出来的。看起来,我总是容易惹她生气。
他们害怕,因为我们存在。克伦莉说,我们没有做过任何引起他们恐惧的事,除了存在之外。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法赢得他们的认可,除非不复存在——所以我们要么像他们想的那样死亡,要么就嘲笑他们的懦弱,继续我们的生活。
我觉得,最开始自己并不完全理解她对我说的这些话。但我又能理解,不是吗?曾经共有十六个我们这样的人;现在只剩六个。其他人,有的提出过质疑,因此遭遇了退役。有的毫无疑问地服从,也因此退役。其他还有谈条件的。放弃的。帮忙的。我们尝试过一切,做了所有他们要求的事情,甚至更多,但现在,还是只剩下六个。
那意味着我们比其他人更强,我这样告诉自己,苦闷地这样想。我们更聪明,更能适应,技艺更高。这些都很重要,不是吗?我们是伟大机器的一部分,是锡尔-阿纳吉斯特生物魔法的最高成就。如果我们中间有些人因为某些缺陷而被移出机器——
特鲁瓦并没有缺陷,雷瓦打断我,像崩裂的断层一样突然。
我眨眨眼,看着他。他已经回到洗手区,在一旁等待,挨着毕尼娃和塞卢瓦;他们都已经用泉水洗掉了自己脸上的脂粉,在克伦莉帮助我和婕娃还有达什娃期间。被雷瓦转移了注意力的卫兵就在门口,还在窃笑,因为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他在瞪着我。见我皱眉,他又重复了一遍:特鲁瓦并没有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