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太平洋的堤坝(第13/15页)
松岛期待见到歧姜,然而出现的却是越狄。越狄命手下把潜艇用绳子绑起来,松岛连忙说:“我是堤岸政府派来和您谈和的。”“谈和?”越狄嘲讽地瞥了监视器一眼,“你们派这家伙来,算什么诚意。”说着,便命人把潜艇和一块大石头绑在一起,推进一个类似谷口的低处。尘土飞扬,纷纷盖住玻璃,很快就被整个埋进沙里了。
单人潜艇的能源储备不算富足,松岛怀疑自己就会这样死去。他蜷缩起四肢躺下,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外面是沉寂的黑,灯下是刺目的白,就在他浑浑噩噩之时,忽然有人撬动潜艇,石头似乎被切开,潜艇摇摇晃晃浮起来,有人在擦拭玻璃。
“阿姜。”松岛大喊出声。
眼前那个赤裸的女人,分明是歧姜。她抱着一根长长的鱼骨,抚摸着可以望见松岛的地方,似乎想更贴近他。然而圆形潜艇已被封死,松岛也无法应对海底的巨大压强。歧姜重新绑好潜艇,带着几个族人,拽着绳子,牵引潜艇前行。她强劲有力的臂膀在水中划行,近乎兽类,以人类无法企及的速度破开一条水路。刚才掩埋潜艇不远的地方,水草忽然变得稀疏,海水向着地心深处暗涌,再往下就是危险的海沟。
形形色色的鱼类巡游嬉戏,他看到温驯的海马和凶横的大鱼。它们似乎对两栖人见怪不怪,偶尔呲牙闷哼,歧姜以奇特的击水节奏回应。松岛不再感到害怕,他好奇她或许生活在一片类似大西洲的地方,就像她在展览会呈现的,曾经和陆地人拥抱、却又最终复归海洋母体。
他们穿过一片广阔茂密的珊瑚丛,海底突然出现许多巨大的裸体男女雕像。它们以三个为顶点,围成许多个大小不一的外接圆,每个圆形中间有多许多个细密的同心圆,由内至外呈水涡状。有几个两栖人坐卧在水涡之中,似乎有种奇特的力量,使他们不受浮力影响。
歧姜隔着玻璃抱住潜水艇,向他唇语。
他不知道哪里有摄像头,她的讯息十分微弱。他看见一束光笔直地照在她脸上,歧姜痛苦地摇头,声音通过传感器进入他的耳蜗:“那只是种倾述。我从来都不能真正控制月亮,我们只能顺应自然本身的方向。你们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尽头,我无法再按你们的方式交换些什么。我只能请求,务必不要答应越狄,邪恶的诱惑只能得到毁灭性的结果,到了我们两个种族都互相压榨的时候,就太迟了。太迟了。”
“你不回来了吗?我该怎么办?”松岛问道。
“走。到山上去。越远越好。”
歧姜引着潜艇到平和的海域,潜艇由科学家遥控着,逐渐向岸边驶去。松岛以为这次谈判无疑是失败的,奇怪的是,从第二天起,海潮又开始规律起伏,供人类发电。
格兰特再没有传唤他。歧姜还没有回来。
刚开始恢复发电时,人们都大喜过望。格兰特在堤坝顶上装饰彩灯,每到夜里,就像一道银河,遥遥飘荡在半空之中,到了白日,退潮后晾晒出的海盐,就像晶莹的积雪,铺洒在广阔的蓝色布景下,令人惊叹。
堤岸被树立为城市建设的典范,成为旅游休闲和科技工程的最佳结合体。人们聚居在堤坝下,谈论新的工作机会、房价的涨幅,和数之不尽的充满诱惑的商机。为了储存、运输和利用堤坝创造的能量,一个个投资项目汇聚成巨大的收益。人们比从前更依赖堤坝。
堤坝悄无声息地又一次加高了,这一次搬进去的是政府部门、报纸和出版机构。堤坝的标志性就相当于从前的电视塔,他们在城市顶端遥控着每件事情的发生。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一种隐约的不安开始在社会底层蔓延。为什么?今天的涨潮似乎比昨天更多?那强烈轰鸣的声音是什么?他们感觉海水的波动有点不正常,很多人出现幻听。终于,有人申述说:我们已经拥有足够的能源了,为什么要让我们的城市变成发电厂,让海潮少一些吧,我们还得生活。
责任。作为公民的责任。谈谈大陆深处那些能源匮乏的穷人们吧。媒体总有话说。
事实是堤坝越建越高,堤坝的权限越来越大,官员们无法舍弃能源带来的利益,那些被利益裹挟的工人们也不能。当堤坝成为权力的象征,人们憎恨堤岸,又不得不有求于堤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