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塌陷(第6/18页)
到这,裳女士算是投降了,她双手拢向头发。这个漂亮女人无休止地陷入愤怒的情绪中,她不准备再和女儿说话,避免发展到辩论的地步。她一直秉持这样的观点:法律、准则、底线比巧舌如簧更为重要。准则,已经消除所有非理性,在人类心灵像大理石一样坚硬,构造理想的人类城堡。它是我们城堡的思想基础。
裳女士打了一个哈欠,往家里的绿色植物浇了些水,她就准备睡觉去。那时,菲思仪已经陷入哭泣。
裳女士走进自己房间的时候,望了一眼“死亡”的阿K,滔滔不绝地说:“阿仪,下次你不准用我的电脑。我至少会进行加密的。你也知道,这是人类的选择,早已于你出生前,人类就制定了经过严格论证的规则,我作为科学研究人员,绝不支持倒退。情感是人类最大的罪恶。连这个念头也不允许有,而我就是在这上面犯了错。自从单性生殖发明以来,人类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飞跃……你和海小水到底怎么了?”
“他人即地狱。不准你和他见面!”
我和菲思仪的筑梦就像夏天的台风,随着一场连续的暴雨来临而胎死腹中,菲思仪没有实现她的梦想。菲思仪有忠实的助手保姆机器人阿K,阿K完全可以帮助她实现计划。事实上,菲思仪正在做一件紧张得令人窒息的工作:她和阿K密谈过一次,她准备悄悄和阿K合作,重新书写阿K的大脑程序,阿K经过考虑后,最终答应了菲思仪的要求。这是一个对成熟机器人进行高智商的软件程序修改的过程,而且可能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目的是——裳女士再也不能以母亲的身份主宰她的行踪,接下来,裳女士可能局限于阿K的老年人心态带来的约束,阿K将对裳女士处处有针对性的策略,裳女士不再是它的主人,甚至,裳女士的思维可能受阿K控制。
菲思仪从逃离到反叛的行为,让我们那一年的夏天后来充满神秘、紧张的气息,甚至犯罪的气息,直到它被一声粗鲁的敲门声打破。
裳女士来我家了。对于裳女士没有提前预约,我母亲唉声叹气,她说,“思仪她妈说,她快到了门口,这次她会给我半个小时。她难道也不清楚,我也很忙,真的很忙,忙得真想任何事都能像收衣服才好,能够折叠才好。”
我清楚地记得裳女士登门的下午,裳女士开着一辆时尚的磁力轿车,她登门的时候,先是绕旖旎的海岛走了一圈,十分钟后,磁力车到达我家门口。我母亲亲自出门来迎接她(我家并没有保姆机器人)。这天,裳女士穿着一身粉红的休闲服装,拎着提包,面容憔悴。
“她从来不听话。自从被我发现后,我们谈过一次,今天早上,她又和我吵过,我真的很累。”
“我不骗她,没有人知道什么是爱。”
“我发现给她配一台机器人,是错误。它有高超的智商。会使坏。机器人和我们人不一样,它终究不牢靠,幸好我始终握有它们的钥匙,否则人类前途不堪设想……”
说罢,她哭了起来,她痛心疾首,她像一个孩子伏在我母亲旁边的抱枕上,哭得披头散发,像一头野兽,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让我母亲只能安慰她:“小裳,思仪她不恨你,一切会好。”
我隔着窗子站在外边的草茵地里喝茶,看着音乐喷泉流出各种形状的水花,我只敢在距离裳女士很远的地方。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人类哭泣了,人类高度进化到这个时候,证明了一件事:某种程度上,人类变得更为脆弱,或许说,只是现在人类进化到没有遮羞布,到了无可回避任何维度的地步。
裳女士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时候,裳女士远远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由心虚起来,待我母亲去给她沏了一杯茶,我远远地走开了。
其实,我差点让裳女士的情绪感染,我已经得知她和菲思仪吵架的原因,我并没有上前聆听她们的谈话。裳女士看着我的眼神是橙色的,也许是情感让她基因变异,也许是她从太空回来后留下的创伤。她的眼神让我觉得非常诧异,不可捉摸,我根本猜不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只是隐隐让我觉察到裳女士的决定,也许她会真如我母亲所说,是时候该发生新的改变了。
裳女士痛哭流涕,我母亲一直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