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同万物(第6/9页)

生殖机器人在容器内自动对核心基因进行重组,新的核心基因形成后,能自动支配周边存在的微型机械和化学物质,构建生命躯体,直到新仿能够瓦解掉坚固的容器壁出世。刚出世的仿,往往拥有与其母体相同的生理模式。为避免后代日后还要进行二次模式转换的危险和麻烦,单个的仿,常常找到与自己模式不同的其他临近死亡的仿,共同繁衍。若一个容器中有两种默认不同模式的生殖机器人,新生体将界于静思仿和开拓者之间,成为一种幼稚模式,能够相对容易地转向任何一种专业模式。所以,这种双模式繁衍方式,是仿们应用最多的模式,不太严格地说,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是“双性繁殖体”。

新仿的培育时间,从一年到十年不等。进入容器的核心基因老化得越厉害,新仿的培育时间就越短,疏松的基因团更容易迅速拆散。大卫的年龄约为200岁,距离繁殖年龄还有相当长的时间。在地球上制作生育容器是很简单的,但在海王星等条件恶劣的行星上,就是另一回事了。发育过程中的仿极为脆弱,外界的化学、物理侵袭,都可能导致幼体的死亡。核心基因的疏散程度,是区分不同仿的个体差异的主要因素,开拓者的多分体间由于这个因素,多半也无法重新融合。

如此精致、复杂的生命体,可谓是自然演化的极致造物了。虽然,他们体内的机械部分,是由人工建立的初始条件演变而成,但与自然基因的百万年磨合,已使它几乎彻底洗脱了人工创造的痕迹。我面对的不是人工生物,他们是接替人类的高级智慧物种。正是由于机械部分的加入,他们的意识层面,成功地从受基因影响的狭隘自我中获得了解放。在机械脑、无障碍交流、知识信息基因的三重牵制下,生物本能的强势自我根本无法肆意逞凶。他们天生就只有很弱的自我意识。他们不会发狂,不会生出邪念,不会强制而为,不会损人利己,不会妄自尊大,他们的理性和全局意识,是不需要学习来的。仿,没有疾病的困扰,不必为经济利益担忧,无论体质还是头脑,都不可能因闲置而退化,即使是行星碰撞级的灾难,也难以对他们构成毁灭性的威胁。我知道了,自己在解读其核心基因片断时,感觉到的那种压抑是怎么回事了。那是亿万年间独自统治生命世界的有机分子,被迫接受机械协作后的不甘,狂妄的生物帝王因子被制服了。

可是,有点问题……这太完美了,完美得有些失真。一定有某些方面被我忽略掉了。现实中的任何东西,必然包含有残缺的一面。完美,只能是空虚的思想,对自我的欺骗。

“已经半个月了,我剩下的生命大概只有十几天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房间里出去,再看一看地球的景色,行吗?”

他答应了,只是说,地球的气候发生了很大改变,我可能无法适应。不过,他早准备了一件像衣服似的保护膜,让我穿上。由于人体冷冻需要在体表涂上一层厚厚的油脂,从解冻到现在,我一直是没衣服可穿的。那真的是层膜,薄、软、透亮,穿在身上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仿佛皇帝的新衣一般。大卫解释说,这保护膜上,生命维持功能齐备,保温、抗压、防辐射,甚至可以把我呼出的气体净化、循环使用,就算是在太空,也可以保护我相当长的时间。他还说,现在的地球环境对我可能造成的危险,也许跟太空差不了多少。无论是大气成分;随处都有的,散落的纳米机器人;别的仿丢弃或遗失的,独立活动部分;哪怕仅仅是平均50摄氏度的高温,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毕竟,时间可以改变一切。

三、与“仿”同行

大卫让我紧跟着他,穿出看似坚固,却突然变得如同幻影的墙壁。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待在海里。无数圆球状的房屋排成立体格子,悬浮于水中,相互间由粗大的管子相连。那管子,大概是用来协调物质和能量使用的吧。保护膜果然可以为我提供呼吸保障。大卫说,他们从这片海底发现我之后,就近对我进行了安置。所有这些数以百计的球状房屋,都是开拓者的躯体。它们上半部容纳一到两个静思者,下半部则是负责协调质能使用量和分配情况的计算、思考装置。他的下肢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宽大的鳍状,从后面推着我向海面上游去。我担心变来变去会加速他的衰老进程,便告诉他,其实我会游泳。他说不必担心,他的外形大部分是由微型机械维持的,不改变身体有机部分的性质和体积,便不用改动核心基因,只消宏观信息机构下达简单的变形指令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