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记忆遗传的一种可能(第4/6页)

斟酌着,不一会儿,她给自己下了个结论,心道:“真如百里笙所言的话,他是非常久远的人了,他竟然是真实存在过的。虽然他和我不曾生存于同一个时空里,虽然他具体不知是用了怎样奇妙的手法才把自己给刻录到了我某个不知名而又十分遥远的祖先的细胞里;虽然我害怕,甚至憎恨过这个人,但事到如今,我却是打心眼里装着这个人的。而刘庄晨,只不过是和他长得十分相像的一个人而已,我这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如此悲楚,如此无法接受,想必是因为我愧疚于曾经拿他当成了百里笙的替代品,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她仍然关心他,但她自认为那只是一种对熟人的关心。

她一直都暗示自己,要那样以为。

直到第二天,孙敏都没有踏出过房间一步。她什么都不想做,心情极为低落。

她觉得要是再这样躺下去,很有可能会变成一具僵尸。可无论她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宽慰自己,就是做不到。那些以前十分有效,自己也经常向人推荐的心理调节的方法统统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效力。短短一天不到,已经不知有多少次,她掏出手机想要再一次拨通刘庄晨的电话,却总是在要按下最后一个键时,失掉全部的勇气。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些什么。

反反复复数次,如此折磨自己,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她都没有再从自己的卧室里踏出过一步。她睡不着,更滴水未进。

她索性把手机扔到了一旁,仰躺在床上,盯起那雪白的天花板。这会儿,她的身体很疲倦,精神却又不无亢奋,她无比希望自己能沉睡过去,忘掉一切,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她再一次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百里笙的身上——这位无论何时都能给自己带来非凡体验的极具个人魅力的人,如今好像也只有靠他才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了。

回想过去的一两年,百里笙已经向她透露了不少内容,不可思议的程度经常让早已见怪不怪的她阵阵吃惊。

一步一步地,百里笙端坐在河边那块灰褐色的石头上风度翩翩地介绍起来。他说,他要告诉她的是一段往事。那时候,先秦诸子百家争鸣,如儒家、道家、墨家、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等,无不使出浑身解数要一窥心灵的本来面目,他们中有一些,就曾靠着自身对于那种可以直观心灵药物的适应性,靠着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消失殆尽的对于人心的极其敏锐的洞察力——那并不是一种对于人的精神世界似是而非的感知,好比盲人不是靠触摸就能简单大概地确定大象的样貌,而是真真切切地可以看到大象的大小,颜色,图案,刮痕等,那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然后,他们再经由那一双连他们自己也都未能确切察觉到,却几乎无所不在的手的影响,对自我心灵各处进行了最是细致入微的审视,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心。紧接着,他们再根据那双手的要求,绘制出了人心的一整个样貌。

在一年前的一场她以经济敲诈犯的身份去历险的实验中,从百里笙的口中,她进一步得知,这双看不见的手时至今天,有可能还留存于世,这个诡秘的组织有可能正是悬在人类头上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一直悬挂于某个即使人类抬眼去搜寻,也难以看见的角落。除非,它自己愿意露出它的锋芒。

百里笙的这一段波澜不惊的讲述让孙敏觉得惊心动魄,这一两年来,她更想去探究他的所有一切——那已不单单只是因为她从小到大对他的迷恋,她已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人更为详细更为完整的信息。因此她让自己进入各式各样危险的绝境。甚至中毒越来越深,为了追求效果,以前她总会站在正义的一方,哪怕置身邪恶之地,历险到最后无非也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或间谍,或卧底,可现在,她竟已不惜以身试法,背离一些她以前所绝对不会去冒犯的良知。

可她若知道,刘庄晨把她的纠结与欢乐、痛苦与期待都看在眼里,不知又会作何感受?

4

她一直以为自己大智大勇,如猫般有九条命,如电视剧中的女主角般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转危为安、反败为胜,实际不过是因为有个人,一个失去了双手双脚的人,用他自己的天赋、出类拔萃的智慧,孜孜以求的努力,一直保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