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维克多(第11/19页)

“哦,维克多!”埃拉用嘲弄的口气说,“你好幼稚。不要像三岁小孩好吗?”

但埃拉的嘲弄对他来讲只是耳边风。此外,他也不在乎别的孩子怎么看待他。维克多向来如此。对他来讲,最重要的向来莫过于激怒我,让我随他起舞。

我吸了一口气才对他说:“维克多。”他抬起下巴,准备好跟我吵架。其他孩子也紧盯着我,就连埃拉也不禁恢复了过去青少年时期的模样:她假装不在意,但也在等待我们开战。我突然间想到:维克多才十三岁。我这个老家伙已经六十二岁了,再与他这种荒谬的男孩争论,实在有失身份。“好吧。”我跟他说,“好吧。如果你高兴,你可以让你的兄弟姊妹用那愚蠢的名字叫你,那是你仅有的尊严。孩子们,听见了吗?别叫他维克多了。”

本来看着我的孩子把目光移到了维克多身上,我可以看出他立刻很失望。谁知道他还藏着什么怪招,谁知道他为了这次对决看过什么书,想跟我吵些什么,打算耍什么把戏?当练习赛的对手弃赛时,最失望的莫过于拳击手。

我把椅子往后推,站了起来,椅脚摩擦地板,发出嘎吱声响。“我现在要去书房了。”我说,“伊索德,你洗盘子。惠特尼,你负责擦干。”

伊索德与惠特尼提出抗议,但是埃拉用甜美的声音说:“爸,我来做就好了。”

“好。”说完我就离开餐厅。走到门口时,我停了下来,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大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把时间浪费在这个话题上。”我说得很大声,餐厅里的孩子都听得见。“但是维克多,别以为我会叫你的新名字。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当成没有名字的小子,就像流浪狗一样,好吗?我可以跟你保证,维克多这个名字从世界上消失了。晚安了,埃拉、凯莉、贾瑞、德鲁、珍、伊索德、惠特尼、威廉、法兰西丝、葛蕾丝。晚安了,小子。”

我不必转过身去看,也知道一片沉默中发生了什么事:孩子们露出了焦虑兴奋的表情,眼神愉快,像在看好戏。而维克多的下巴高抬,一双乌黑的眼睛藏着让人看不出的心思。

后来那几天,我发现维克多自认那一天是他获胜了。不幸的是,其他年纪较小、较易受影响的孩子也有那种想法,他们不希望像维克多那样被我羞辱,所以玩起了挑衅的游戏。例如,在我面前叫他维,接着立刻瞥向我,紧张地咯咯笑了起来。我总是露出洋溢微笑的表情或是不理他们,他们会再次咯咯笑,这一切只会让维克多想要挑起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他则是皱眉瘪嘴。但是过没多久,他们也玩腻了这个游戏。

每当需要叫他的时候,我还是叫他小子,但是通常我不会叫他。困惑之余,他也默认了那个名字,我想主要是他找不到反驳我的理由。只要我不叫他维克多(我也信守诺言,立刻不再用任何名字叫他,每次跟他讲话也会深思熟虑),他就会愤愤地走过来,实在跟狗很像。(任谁都可以看出哪些小孩跟他吵架或者对他不满,因为他们也会叫他小子。不过,跟他友好或支持他的人就叫他维。)

几个月后,这成了常态。事实上,在任何大家庭里面,生存的王道并非聪明,而是持续改变自己,因此许多本来异常的事情终究会变成常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生活已经固定,按照一个无聊的节奏运行:孩子们上学、游玩、吵架、吃饭。孩子们讨厌我,然后意识到爱我之后,回家向我告白。我到实验室去上班,四处演讲,撰写并出版著作。那一段时间,我们都过得很满足。

感恩节来了,十几个年纪较大的孩子带着配偶与小孩回来,行李里装满要送给现在这些小孩的礼物:衣服、足球、充电玩具车,还有从购物中心买来的小东西,所有的孩子都抢疯了,好像这辈子没见过玩具似的。那一年,我的二十六个孩子聚在一起吃感恩节晚餐,还包括他们的八位配偶和我的十一个孙子孙女。当然,就算我家有三倍的房间,还是容纳不下所有人,但有很多时间,他们都在家里闲晃,等到假期结束,才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我也终于乐得清闲,可以享受一下圣诞节前短短一周的宁静了。接下来,同样的戏码还会再度上演,只是人数会更多。不过,我非常期待那一年的圣诞节,因为欧文与他当时的爱人、三十七岁的雕刻家薛西斯也会来访。(他曾经不小心泄露薛西斯的真名,其实是尚恩·佛德利——佛德利?这是什么姓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