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明之地(第19/47页)

他的那枚隐藏棋子以六百分之一的几率,落在了他的王位上。这是整个游戏的关键所在,对弈双方千方百计想要占领的正是对方的王位。

戈奇凝视着自己保护得滴水不漏的王位,又看了看他两小时前随手在小瓷片上划下的坐标。它们完全重合,毫厘不差。如果他能提早一步翻开自己的瓷片确认一下的话,他完全可以化险为夷,但是他没有。他失去了这两枚棋子。因为失去了王,他也输掉了整场游戏。他输了。

“哎,真倒霉。”德瑞特拉姆先生清了清嗓子说。

戈奇点点头。“我记得按惯例,遭到这种惨败的玩家可以把王当做纪念品留着吧。”他用双指拎起那枚棋子。

“嗯……我明白了。”德瑞特拉姆先生说,很明显为戈奇感到窘迫,同时也为自己的好运感到高兴。戈奇点了点头,却放下了手中的王,拿起那块辜负了他的小瓷片。“不过我比较愿意留着这个。”他对着德瑞特拉姆先生晃晃手里的瓷片,对方颌首同意。

“可以,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尽管拿去。”

列车又驶入了一条随道,开始朝着山洞里的一个小站减速慢行。

“现实世界就是一个游戏。物理是其基础,另一些最简单的法则在某些时机下相互作用,形成了整个宇宙的基本脉络。这个描述也适用于那些优秀、高雅,能给人们带来智力上与审美上双重享受的游戏。在那些不可知悉、也难以一步步推导预测的事件中,未来保持了它的延展性,留下了千变万化的可能与绝地反击的希望——或称之为获胜的希望,尽管这听上去有点儿过时。从这种意义上说,未来即是一场游戏,时间则是游戏法则之一。一般而言,那些优秀的机械论游戏——即那些拥有‘完美’玩法的游戏,例如‘普拉利恩视界’,‘纳奎托’,国际象棋和‘范尼克维度’,反映出的是创造这种游戏的文明缺乏相对论的宇宙观——更遑论现实观了。这些文明的人恐怕还——恕我多嘴一句——一直在前机械化社会里徘徊不前吧。

“一流的游戏必然包含运气的成分,但又并非全凭运气。想要发明任何一种游戏,无论规则多么繁复精巧,规模多么庞大,势力和元素多么冗杂,都必然会将发明者禁锢在比他所处的时代落后几十年的社会和技术哲学的框架里。作为一次尝试,这或许有些历史性价值,而作为一项智力的产物,这不过是虚掷光阴。如果你想弄点什么古典风味的东西,怎么不干脆造一艘木船或者一台蒸汽机算了?它们就像那些机械学游戏一样精巧复杂,而且你还能一边造一边锻炼身体呢。”

戈奇朝着那位年轻人嘲讽地鞠了一躬。他刚向戈奇提出了一个新游戏的设想,现在看起来尴尬极了。他吸了一口气,正张开嘴准备说话。戈奇,正如之前五六次一样,看准年轻人开口的时机又一次打断了他。

“老实跟你讲,并不是说光用脑袋想就比动手实打实地做个什么东西要在智力上高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到这里戈奇又停了下来,他看到毛鳞–丝壳正越过广场上聚集的人群朝这边飞来。

音乐节的主场已经结束了,人们聚集到各自喜欢的乐队前,特朗茨周围的群山回荡着这剩下的几支小乐队演奏的余音。有正式曲目,有即兴发挥,有为跳舞的人伴奏的,还有为嗑了药飘飘欲仙的人们弹唱的。那是一个温暖多云的夜晚,星环远端的光芒把高空的云层照出了一圈乳白色的光晕。特朗茨建在加文特星陆巍峨的中央山脉脚下,是整个星陆乃至星环上最大的市镇。在这里,特朗茨湖从千米高原的边缘飞流直下,尽数倾入下方的平原,形成了那里热带雨林里的常年降水。

特朗茨的常居人口不足十万,到处是宽敞的广场和住宅,大片的走廊、露台和草坪,数以千计的船屋和以桥梁连接的高塔,但是对于戈奇而言,这里仍然太过拥挤。特朗茨已经是目前星环上最大的社区(尽管奇亚克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环轨殖民地,只有一千多年历史)。星环真正的城市建在它的通用系统飞船上,星环本身不过是个可供人们尽情休憩的的内陆僻壤,若论规模,比起那些运载数百万人的通用系统飞船来说,特朗茨也就是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