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明之地(第18/47页)
面对不大乐观的战况,戈奇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查看过自己的隐藏棋子。这是另一种非官方的让子方法,有利于拉近对弈者的水平。“攻城略地”的棋盘划为四十格,两名玩家分别拿到他们分成一个大组和两个小组的棋子。每人至多可以将三枚棋子隐藏在棋盘初始的空白交叉点上,它们的位置不可更改且被标记在三枚小圆陶瓷片上,只有当玩家想要使用隐藏棋子的时候才可以将陶瓷片翻转过来。德瑞特拉姆先生已经亮出了他全部的三枚隐藏棋子(其中一枚碰巧在戈奇的势力范围内,按规则,戈奇得把自己的九个矿区拱手相让,运气糟透了)。
戈奇只藏了一枚棋子,陶瓷片则是胡乱拨了几下就正面朝下放在一旁,他自己一眼也没看。他跟德瑞特拉姆先生一样,对自己的这枚棋子一无所知。也许翻开之后发现这枚棋子落在了一个不符规则的位置上,那他就会直接输掉这场游戏,也可能(几率很小)这枚棋子落在了一个战略要地上,能让他深入敌腹,直捣黄龙。戈奇喜欢在非正式比赛中这么玩,送给对方一点必要的优势,这小小的调剂使得游戏过程更有趣味而且不至于胜负立判。
戈奇想起来,他得找出自己的隐藏棋子在哪。他快走到第八十步了,根据规则,到那时他必须翻开隐藏的棋子。
但他找不着自己的陶瓷片在哪儿了。他检视了一遍零零散散堆满卡牌和瓷片的桌面。德瑞特拉姆先生实在称不上一个整洁的玩家,他的卡牌、瓷片和各种移出游戏或还未使用的棋子堆得满桌都是,甚至堆到了戈奇这边来了。一小时之前列车曾驶入一条隧道,带起的一阵阴风把几张轻飘飘的纸牌吹跑了,他们不得不用高脚杯和玻璃镇纸把它们压住。德瑞特拉姆先生又有一个古怪得有点矫情的习惯,那就是他要亲自用手写的方式记下他们的每一步(他说有一次内置记忆系统的游戏板突然崩溃,把他有史以来最高明的一场游戏记录给弄丢了),这一切让整张桌子都更加混乱不堪。戈奇把棋子一个个拿起来,哼着歌儿找他的瓷片。
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是两声不尴不尬的干咳。他转过身,看到德瑞特拉姆先生正一脸古怪地站在他身后。戈奇皱了皱眉。刚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德瑞特拉姆先生因为用药而眼神涣散,手里拿着盛饮料的托盘,坐了下来,直盯着戈奇的手。
当他把托盘上的玻璃杯搁在桌上的时候戈奇才反应过来,他为了找棋子而掀开的正好是德瑞特拉姆先生还未打出的矿井牌。戈奇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它们正面朝下,他并没有看到矿井的位置在哪儿,但他明白了德瑞特拉姆先生此时的想法。
他把卡牌放回原位。“对不起,”他笑着说,“我在找我的瓷片呢。”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了它,几乎正正地摆在他面前,毫无遮蔽,一目了然。“哎呀,”他感到血一下子涌了上来,“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戈奇又笑了起来,突然感到一股奇怪的、被揪紧的感觉流遍全身,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带来一种介乎恐惧和狂喜之间的情绪。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记了起来(突然之间格外分明),有点像他第一次在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女孩儿手里高潮的感觉。那种返璞归真的原始性情就像只用一件乐器奏出的一支简单曲子(其后用腺素催情了的交欢则是一曲交响),他对自己的初夜记忆犹新,不仅是因为年少新奇,更是因为似乎从那时起,他打开了一扇通往迷人的新世界的大门,找到了一种与过去全然不同的感知与存在方式。这种感觉也出现在他第一次正式比赛的时候,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作为奇亚克的代表与其他星环的少年对战。还有一次则出现在他青春期过去几年之后受药腺体开始成熟的时候。
德瑞特拉姆先生也笑了,用手帕擦了擦脸。
戈奇接下来的打法非常豪放,直到对手提醒他这已经是第八十步,是他必须得翻开隐藏棋子的时候了。戈奇看都没看就翻开了自己的瓷片,不管它是不是可能正好藏在自己已经落有棋子的方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