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幻觉(第13/19页)
“中国人设计的?请我放心?”
“是呀,是一位有名的中国建筑师,他旅居日本已有多年,设计了很多为日本人称道的建筑。中国人到了日本,往往得到意想不到的发展,当年的吴清源便是如此。当然,日本人也没亏待他们。我的意思是说,您不妨把‘八重樱’当做自己的家,多住上几天。这里十分安全和舒适。”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在此的公务很快将办完,而且经费也拮据起来。我想快些离开。”
“不要那么急嘛。我们想挽留您呢。至于经费嘛,我们可以为尊贵的客人打折扣甚至免费。但这看来似可不必。我们知道,韩先生是富有的中国人。这几年,中国的经济是越来越强大了。”
他眯缝着眼,带着一丝笑意打量我。
他说我是富有的中国人,语气十分肯定。
他认为真有人为我这趟“出差”提供资金?
经理也是A教之人,这一点是无疑的。可是,酒店竟是中国人设计的,难道中国人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最近,我们一些客人说,他们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也许您也看到了什么,但您以为是幻觉。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先生来自北京,应该很清楚,长城之北便是沙漠和草原哪。远古的时候,蒙古骑兵从那里海浪一般一波波冲下来。他们把富庶的中原,或许还有江南,当成了可以任意泛舟的海。但实际上中原和江南本不是海。就像月球上的海,都是平原。成吉思汗的这种幻觉是很清新的,却不真实。因此他的儿孙们后来才想到跨洋攻击日本,建造了现在看来也算是巨大的战舰。但这样了不起的努力,竟然失败了。这是把幻觉变成现实的努力。”
“那是遭遇台风的缘故,并非元朝没有实力。”
他没有接我的话,而是继续谈着幻觉:“有人说,在太平洋上长期生活的人,容易产生幻觉,并要以幻觉为生。这是批评我们日本人哪。这当然是错误的结论。日本人与蒙古人不同,我们生活在四面环海的岛上。幻觉有时也会转变成现实哩,只要时机到来。您说是吗?”
“我什么也没看见。”
珍珠港电影中,日本飞行员被水泡胀的尸体,正被铁钩打捞上来。
“那么,不久将有盛大节日,韩先生一定要参加呀。您会看见一点什么的。这也是我们挽留您的原因。”
“什么节日呢?”
“唔,到时候便知道了。”
经理神秘地递了个眼色,却不愿多说,然后打开抽屉,把皮夹拿出递给我。
“请查点一下。”
“谢谢!”
“皮夹是一位客人在电梯里捡的。顺便问问,韩先生深夜里,要到哪里去?”
“这个……”
“如果是私人问题,就不用回答了。”
我面前浮现出韩国人的面容。日本人既然拿到了皮夹,也一定发现了电梯里的死尸。
当然,其实很可能便是面前这人一手制造了这起死亡。我正与一个杀人犯交谈。
“我想问问,是哪一位客人拾到的皮夹。我要向他当面致谢。”
“这个嘛,那位客人不愿留下他的名字。但我可以告诉您,是一位日本客人。但他既然不愿留名,我想您一定要当面感谢他,他反而会感到尴尬。跟中国人一样,日本人也是一个很谦逊的民族。”
经理把视线转向窗外,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出去,眼前的大海已经到了尽头,从那里开始紧接着陆地。
眼前就是大海的尽头。如此一片茫茫的大海,如此充满活力的大海,就将在眼前结束了。对时间也罢,对空间也罢,再没有什么比站在这种境界中更感到神秘的了。一想到置身于大海和陆地如此壮丽的境界里,心也就像站在巨大的历史瞬间上,这是一个时代变迁到另一个时代的历史瞬间。
……大海就将在眼前结束。
极目远望波涛的尽头。那是经历了不知多么漫长岁月的努力之后,现在才在那里悲惨地结束了。于是环绕着世界的整个海洋、一种雄伟的企图,也即将徒劳地结束。
……尽管如此,那是一种多么恬静而优雅的挫折啊。海浪最后那小小余波的边缘,顿时失去了紊乱的感情,同平滑如镜面的濡湿了的沙滩浑然一体,水面上只留下一层浅浅的泡沫,浪身大致已经潜迹海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