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之宙(第5/10页)

他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从被麻布袋套上头打晕,再醒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脖子上不时传来的阵痛,似乎在提醒着他,这并非在梦中。而顶在脑门上的管状物体,则让他几乎虚脱过去。

“你他妈少装蒜……”另外一个粗嗓门冲过来,他可以感觉到房间里空气的流动。

“嘭”的一声,一股剧烈的疼痛感从小腿处,沿着神经细胞迅速传导到大脑中。

他踢了我一脚。阿文在彻骨的痛苦中,想象着对方刚才的动作。

“好了阿彪,你搞什么!别误了肥鱼哥的事。”尖细的声音喊道,然后顿了顿,似乎向前凑近了一点,对阿文说,“文仔啊,你一向老实。从十年前到现在,货在你手里面从来没出过事。几年前,西区有几个搬运的小崽子手脚不老实,偷偷动了一些白货,你知道最后怎么样了吗?”

“我没拿,我没拿!”阿文声嘶力竭地大喊。他听说过那件事,当时有人在闹市区的垃圾箱里翻出了几只僵硬的手臂。手臂是齐肩断开的,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了。整只手臂洁白而优雅,像刚从某个精致的人偶身上的扯下来似的。

“那货去哪了呢?”对方轻声问道,“据查岗的人说,下午2点到3点,你好像不在车间里哟!”

“我……我在北云门桥。”

“你他妈跑那边干什么去了!?”粗嗓门突然吼道。

“我也不知道啊。”脑袋胀痛,仿佛颅腔里装了一团沸腾的浆糊,阿文带着哭腔说:“我正在装货,一眨眼……一眨眼就在那里了。”

阿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过那天下午的。他只记得自己不断重复着几句简单的话,对方不停地问,夹杂着殴打和威胁。很难得的,他心里竟然一点不恨对方,相反,他非常理解对方在听了他的叙述后产生的疑惑和愤怒。

如果是我,估计也很难相信这样荒谬的说辞吧?他想。

在又一次昏迷后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小区门外的胡同巷子里。万籁俱寂,月光静静地洒落在他的身上。

“小静,开门……”他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一条腿,艰难地挪到家门口,拍打着金属门框。

淤青的脸和腿,满身的污渍——该怎么像妻子解释呢?自己从来没有向妻子提过自己这份“兼职”的工作。说到底,就是装配的时候,把一些小玩意塞进车壳里面,举手之劳。好像在他心里有一条隐形的红线,红线以上的事情是大事,比如这个月工资发了多少,奖金是多少,哪个同事这个月要结婚,该包多少红包,几号得去吃酒,厂对面的超市最近开始搞促销,米面食用油都是八折,哪里开了个新的时装店,有几件衣服还不错之类的。红线以下的,便不用什么都讲了,比如偶尔去树林里掏个树洞什么的。

至于红线为什么要这样划,他也说不清,好像这条线天然的就在那里存在着似的。

没有动静。他稍微加了点力,在门板上再次拍了几下。

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开门,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从心里涌上来。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什么响动。

这时,门突然“咔”地一声打开了。

是舟。

舟哭丧着脸站在门口,脸上有一道似乎是被指甲刮伤的血痕。

阿文心里咯噔一下,推开舟走进屋去。沙发、茶几、凳子全都错乱地分布在客厅里,地上杂物散落,满目狼藉,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地震。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没有看到妻子的身影。

“他们把她抓走了!”舟带着哭腔说,“让你拿货去换回来。”

阿文突然觉得一阵晕眩。

“你确定是那里吗?”舟再次向阿文问道。

阿文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他们刚从北云门桥回来。

回到当时的那个地方,阿文感觉恍若隔世。然而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找到玩具车,也没有芯片。地上干净得让人心慌。他和舟在附近的几个垃圾桶里仔细地翻找了好几遍,弄得满手是盒饭里残羹冷炙的馊臭味。最后,他找准位置,站在桥下面,闭上眼睛,深呼吸,虔诚的样子恍若信徒。

然而,睁开眼,什么也没发生。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像是……某种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