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问题(第14/20页)

“是爸爸骂你了,对不对?”哥哥的两只手像两个钳子钳住她的手臂。

两天以后,就发生了哥哥和爸爸的致命冲突。

命案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的心冻结成冰。她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

林山水

林山水去找父亲之前,抽了两条雪茄。

他特意选择了陈达例行公事检查房间的时间,不希望遇到陈达。这是他和父亲之间的事,他不想让陈达介入。他想正面问问父亲,想找到理解父亲精神状态的某个钥匙。

可是事与愿违。在进入房子的第一时间,他就撞上了陈达。

“你来做什么?”陈达平静地问。

山水推开他:“我需要理由吗?我的家,我想回来就回来。”

“你很生气。”陈达说,“按照职责,我需要弄清楚你的精神状态再让你进去。”

山水定住了,一字一顿地问陈达:“前两天我妹妹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她说话的吗?你不允许她见父亲?”

“我没有。你妹妹和你不一样。”陈达说,“她的状态不好,但是攻击性比你小很多。”

“那你说她什么状态不好?”

“她有非常强的抑郁倾向和自伤倾向。我只是按常规惯例进行了检查和处理。”

山水陡然警醒起来:“常规处理?什么是常规处理?”

陈达说:“对严重抑郁病人的两种常规镇静药物。”

山水拎起陈达的领子:“你对她的判断对不对就敢给她吃药?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陈达退了一步:“你此时非常激动,眼轮匝肌和降眉间肌的紧张度超过平时2个sigma,出什么事了?”

“她昨天晚上想自杀。”山水说,“是不是你给她吃了什么不对的药?”

“她想自杀?”陈达说,“不应该这样。我给她吃的药都是以前吃过的。我今天下午去看一下。”

“你休想!”山水说,“你这辈子休想再去干扰她。”

就在这时,父亲的小工作室的门打开了。父亲出现在工作室门口。“你上来。”他对山水说,“你刚才说草木怎么了?”

“她昨天差点就死了。”山水对父亲嚷道,“她差点就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父亲显得非常震惊,又有一点颓丧:“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来问你为什么的!”山水边说边上楼。

山水想要爆发,他有一种憋在体内发不出来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就是压抑在身体里想要冲破体表的感觉。

山水问过自己,为什么要闹,为什么总是不自觉地跟父亲吵。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是想让父亲睁眼看看,看看妹妹和这个家,从他那个小破房间里出来,看看他工作室之外所有已经变得混乱破败的角落。他想吼叫,想把父亲耳膜上封着的那一层隔膜撕开,让父亲听到自己心里翻滚的熔岩的声音。

山水想起中学时跟父亲的吵闹。每一次他上楼去,跟父亲说“我要出门去”的时候,都会遭遇到父亲的严厉压制:“不许去!你是怎么回事!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吗?”

十几岁的山水在气急中总会找到父亲致命的软肋,那就是母亲,他会攻击这一点,作为父亲对他的约束的报复:“你别想管我!要是我妈妈在,她才不会管我。”

父亲在这种时候会更加爆发:“你就是想要气死我对吗?你以为我怕你吗?”

山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梦想着长大后搬出家去。父亲和家对于他来说,就是悬在头顶上的一个压抑性的吊灯,随时随地有坠落伤人的风险。可是奇怪的是,当他真的搬出去,当他真的和他的朋友们住在天桥下的空地里,他却依然没有那种心无旁骛的畅快,或者那种可以不顾一切的忘怀。他仍然时不时回家,仍然时不时在心里听到父亲的声音,并因此而恼怒,仍然有一种冲动,想把父亲从他的小工作室里拽出来,向父亲证明自己。

山水在大桥下住着的伙伴并不是都理解山水这一点。他们有时候会问他,为什么还对家里的事情斤斤计较。山水会把父亲对他的管束和苛责一一给他们念叨一遍。他们不会感同身受,只是哈哈讪笑,笑他太过于执着于一些无意义的纠结。只有斩断了这些纠结,才可能有他期望中的潇洒的人生。他的朋友们来自世间各个角落,多半从未和父母生活过,他们是在新型培育机构出生长大,那里专门接收怀孕后不愿意承担生养义务的父母的孩子。那些朋友有的身体存在畸形,有的因为被父母遗弃而愤世嫉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