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之音(第4/6页)
“它们在干吗?”
露西瞟了一眼那些乌鸦,咧开嘴笑道:“你会明白的。”
我们停在“草的海洋”景区,站在一个小湖的岸边,有二十来只短吻鳄浮在那里心满意足地晒太阳,离我们不过五十码远。离岸较远的地方,一群粉红琵鹭正优雅地浮在水面上。刚开始我以为那是火烈鸟,直到后来露西告诉我,野生火烈鸟早在几十年前就从佛罗里达的沼泽地里绝迹了。
“我们现在看到的火烈鸟只是人们草坪上的那些塑料鸟,”她说,“真正的火烈鸟生存状况不容乐观,可能是因为它们没有学会怎样适应人类。”
我们欣赏着这片景致,直到喷完了杀虫剂。
回车上去时,我看到三只乌鸦从车顶飞到附近的地上,其中一只的嘴里露出一对蛾子翅膀。我走近一看,只见露西车上的挡风玻璃上原先一路驶来堆了许多昆虫尸体,这时竟然都被清理干净了。乌鸦把露西的车当成了餐车。
“一次纯天然的洗车。”我说。
露西笑了,“现在你知道那些高速公路上的乌鸦在做什么了吧?”
我想起那些乌鸦耐心地等在公路上,我们的车刚一驶过它们就急切地跳到高速公路上。
“它们在等待驶过的汽车上面弹下死虫子,对吗?”
“你说中了。因为汽车在公园里都开得非常快,而这里的虫子又特别大,整天都有大量的蛋白质落到柏油路上。所以,公园里的乌鸦学会了在9336号公路沿线觅食。”
我们继续开车。现在我了解了乌鸦们的意图,也愈发地好奇。但不知怎么,它们依赖飞车游客为生的那种闲散的态度却让我感到不安。我原以为佛罗里达的国家公园沼泽是一片人类未曾染指的净土,是纯天然的无瑕景致,可一想到乌鸦们成了汽车的寄生虫,就着实感到不悦。
“我在研究受人类干扰的动物栖息地,”露西说,“现在地球上的每一块栖息地都包括在内。我们是世界上迄今为止最强的进化动力,已经没有哪个原始角落、没有哪块土地未经人类染指。即使在太平洋的中心,也有我们人类垃圾形成的浮岛。那些乌鸦比火烈鸟成功得多,因为它们适应了我们的存在。”
我的眼睛突然不大舒服,于是转过脸去。
“怎么了?”露西问。
“我……我在想那些死去的火烈鸟。”我咽了一口口水,“它们只是以一贯的方式在生存,突然间周围的世界连招呼都不打就变了,它们便难以生存下去。这不公平。”
露西把一只手稳稳地放在我的肩膀上,“乔,和我说说吧。”
我平复着自己的心情,“你知道四色理论吗?”
“那是说任何一幅地图都可以只用四种颜色绘成,对吧?”
我点点头。四色理论很有名,就连不太懂数学的人都略知一二,因为它容易解释,还很形象。但是长期以来,它只是一个推测。
“它一直未得到证明,直到1976年才有两位数学家——艾普尔和哈肯,最终提出了看似成立的证明。但是对他们的证明也有争议。”
露西哼了一声,“我敢打赌,有争议是因为他们只说了一句:‘看!给咱一幅地图,什么样的都行,咱都能用四种颜色标出来!看到了吧?’然后其他数学家都对他们说:‘那可不行,那是现实的做法。’”
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她哈哈大笑,想起了我们过去一起做作业的日子。
“你说得太对了。他们的证明依赖于详尽地列举了1476种布局,涵盖了所有可能的地图,并运用一台计算机来完成冗长的具体计算工作。”
“那,结果不对?”
“没有,好些个独立团体进行了复查,没有发现任何错误……但给人感觉不对劲儿。证明不应该是拿着一张列有1476种可能性的大单据,让你一个个去跟踪。你的大脑早已看不到整体的模式。而那仅仅只是个开端,从那以后,其他一些定理的证明也开始依靠计算机来验算成千上万种可能性。”
露西耸耸肩说:“许多学科都利用计算机进行运算。就是计算机接手了这些繁冗的工作,也没有人会认为结果不可靠。”
我摇摇头,解释起来太让人泄气了,“数学不像实验科学,我们研究的不是实有的东西,它的证明不能基于所谓的‘迹象’。我们运用的是逻辑。如果不知道一个结论怎样由基本定理层层衍生而来,你就不能接受它。定理很重要,不光因为它是正确的,还因为为什么它是正确的。因为我们需要直观地抓住真理,所以要求证明要具有正确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