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护工(第3/6页)

“你会不会将我从楼上的窗户扔出去,如果我命令你的话?”我问它。

“不会。”

“你的硅芯片里肯定有很多防护措施,是吧?但你难道不觉得应该优先处理我的命令吗?如果我命令你将我扔下楼梯或者用你的那对钳子把我掐死,你难道不应该依命行事吗?”

“不会。”

“如果我命令你将我遗留在铁轨的中间位置然后离我而去,你会照办吗?这样一来,我的死亡就不是你主动造成的了。你会照办吗?”

“不会。”

与桑迪争论道德哲学没什么乐趣,因为根本无法使它恼怒起来。我无法像科幻电影里面那样让它气得脑子直冒火花。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自杀倾向。日子有好有坏。从它抬我进浴缸的第一天算起,我还没有崩溃到哭泣,但也不能说我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新生活。

与桑迪的对话轻松愉快,又有些怪诞,但却能让人心情平静,很可能是桑迪的编程人员故意设计成这种效果。桑迪对政治或棒球了解不多,但和如今那些小孩一样,桑迪擅长在网络上搜索信息。看电视上的晚间体育节目时,如果我对节目里的棒球击球员发表了评论的话,桑迪通常当时不会说什么,但过了一分钟左右,它就会突然告诉我一些鲜为人知的统计数据和不合逻辑的评论,很有可能是它刚无线连接上棒球数据分析网站,获取资料后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我的。看歌唱比赛时,它会告诉我它对参赛选手的观察结果,仿佛它正念着网上的实时微博。

桑迪的程序设计极其复杂。阳光公司很显然倾注了大量心血赋予桑迪一些“缺点”,使它更像真人。

比如说,我发现桑迪不会下象棋,便不得不装模作样地“教”它。其实我很清楚,几秒钟之内,它就能从网上下载一整套象棋程序。下棋时,我故意同它说话,还真能分散它的注意力,它便会犯下更多的错误。我想,让我这样的老弱病残赢棋对心理健康定会十分有益。

每天晌午时分,孩子们都去上学了,大人也开始了工作,桑迪便带我出门散步。

散步时,它跟我一样高兴和兴奋。只见它来回移动着自己的镜头以观察松鼠和蜂鸟的移动,拉近或推远镜头以看清花园和草坪上的装饰物,我甚至能听见镜头变焦时发出的声音。它表现出的这种虚拟的欣喜极其真实,不禁让我想起以前推着双排婴儿车,带汤姆和艾伦散步时,他俩也是这样激动万分地看着周围一切。

然而,桑迪的程序设计也有令人惊讶的缺陷,过人行横道时便有些问题。头几次散步时,它只是四下里望了望,根本没有等绿灯亮起便带着我冲过了马路,就像一个不耐烦的毛头小子一样,丝毫不理会周遭的车流。

想方设法说服桑迪杀掉我不再让我感到有意思之后,我觉得还是应该同它说说话。

“如果因为你横穿马路而导致客户死亡,阳光公司将遭到起诉,知道吗?那份最终用户协议并不能免除你对此的责任。”

桑迪停下了脚步。以往我俩这样散步时,它那架在细长脖子上的“脸”通常会在我的头上来回移动,但听了我刚才说的话后,它将脸扭向一边,仿佛有些不好意思。我能感觉到它蹲得更低了。

我的心一紧。受到警告后眼光移向别处,是艾伦年轻时的习惯。当她觉得她让我感到失望时,脸会刷的一下变红,然后别过头不让我看见那夺眶欲出的眼泪。

“随便说说而已。”我对桑迪说,语气跟我同我的小姑娘说话时完全一样,“下次小心点就行了。难道给你编程的都是些冒冒失失的小青年,觉得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不把交通规则放在眼里?”

桑迪对我的藏书抱有极大的好奇。跟电影里的机器人不同,它并非几秒钟之内就能匆匆忙忙地翻完一整本书。相反,当我不停地调换电视节目时,它会沉浸在佩吉的某本小说里,一连读上几个小时,就像个真人一样。

我让桑迪念书给我听。我并不怎么喜欢读小说,便让它给我念长长的新闻以及与科学发现有关的文章。好多年来,我都有个习惯,阅读科技新闻,找出有意思的信息同学生分享。桑迪念科技术语和公式时有些结结巴巴,这时我便会解释给它听,仿佛它就是我的学生。我乐此不疲地“教”它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