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大师(第4/5页)
每一天,老萨米会从数据库中随机提取一大串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创意,整合成几个想象力丰富、极具市场潜力的影片框架——比如牛仔与恐龙啦,转移到太空中的“二战”啦,火星上的潜水艇啦,发生在兔子和猎狗之间的浪漫喜剧啦……
在资质平平的编剧手中,这些故事框架只会被白白浪费掉,但老萨米操弄起来却是驾轻就熟。根据它的票房佳绩历史,信号灯拥有各种类型电影的观众情感曲线。老萨米可以拿这些曲线作样板。
有了相应的故事框架,在此基础之上,老萨米会从经典电影数据库中随机提取更多的元素,设计出粗糙的故事梗概——当然,它还会对照来自网络的统计数据,让电影剧情更符合当代人的口味。再进一步,就是选取数据库中已有的人物形象和台词对白,一部原生态的电影就这样诞生,可以放映到大银幕上供内部员工观看并测试了。
不过,这时的电影只是一个草稿版,内容极其荒唐可笑。观众的反馈曲线必定混乱而无序,远远达不到要求。但对老萨米来说,这一切都是小菜一碟。调整反馈曲线,使其达到预定的标准,这属于“最优化问题”的范畴,而电脑总是很擅长处理此类问题。
于是,老萨米将艺术创造转化成了一项工程。
比如说,在一场戏的叙事节奏之下,十分钟内,矛盾就该变得尖锐。如果英雄人物只是救下一窝恐龙宝宝,达不到这个要求,那么,到下一次放映时,老萨米就会做出替换,改成让英雄救下毛茸茸的水獭一家,再看观众的反馈曲线会不会更加接近预期的效果。
再比如说,在影片结尾,演员要讲一句笑话,从而调动起观众的某种情绪。如果这句台词取材自某部经典电影,却达不到影片的要求,老萨米便会转而参考某句流行用语,或是插科打诨的物理学术语,甚至是一段即兴发挥的音乐——这些备选方案是人类导演绝对不可能想到的——但老萨米却没有先入之见,不会墨守成规,它会考虑所有的可能性,从中选择最佳方案,目的只有一个——符合曲线要求。
老萨米还会挑选演员、布置背景、选取摄像角度、制造道具、提炼台词、谱写背景音乐,还能策划特技效果——当然,所有这些都是数字的。它会精心安排一切,就像操作几根杠杆,把反馈曲线摆弄成最理想的模样。
于是乎,出自数据库的角色重新焕发了生命,陈词滥调的对白变得或幽默风趣、或哀婉动人,原本杂乱无章的背景音更是充满了艺术气息。一般来说,每经过十万次的修改处理,老萨米便会推出一部成功的电影,使之完全符合观众的期望。
老萨米不需要剧本,也不需要情节串联图板;它也不会考虑什么主题、象征、致敬……或是任何你能在电影制作教材里找到的词汇;它不会抱怨自己只能和数字演员及数字背景打交道,相反,数字是它唯一的工具;它只需对每次放映的版本做出评估,根据反馈曲线在相应环节做出适当调整,使之更符合预定要求。无论是大方向上的改动,还是小细节处的推敲,它都能从容应对,然后再一次放映、评估、修改。老萨米没有必要进行“思考”,也不需倡导任何政治信仰,不会宣泄个人情感,不用执著于情节构建,更没必要在电影里塞进固有的价值观念。
而老萨米恰恰是最完美的电影导演。它唯一关心的事,就是一丝不苟地打造一部电影,就像组装一块精致的瑞士手表。它会让观众服服帖帖地坐在那里,心情紧随情感曲线的走势而波动,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当他们走出电影院时,会对影片赞不绝口,这也是信号灯征战电影市场的唯一筹码,观众的口耳相传,会比任何广告都更加有效。
老萨米制作的电影是最棒的。
“那还要我做什么?”索菲娅问道。她感觉自己的面庞热得发烫,心脏怦怦跳个不停。不知道放映间里是不是也有摄像机,镜头正对准她,观测着她。“还需要你做什么?听你这么一讲,好像所有创造性的工作都由老萨米一力承担了。
“没错,你也会成为参与内测的员工。”帕拉丹回答,“这是理所当然的吧?我们不会让这个商业机密外泄,而老萨米也需要有观众配合它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