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笼重重(第5/18页)
天乐从俯到目镜前的那一刻就被迷住了。楚天乐后来总结说他的一生中实际有三次“新生”,肉体的诞生是第一次,干爹为他撕开自闭的茧壳是第二次,而与星空结缘则是第三次。自从第一次走进天文台,他每天最盼望的就是天赶快黑,还有,千万不要天阴。
干爹家中有满墙的书,楚天乐饥渴地学习着。有干爹引路,再加上他本人的高智商,他学得很轻松,11岁那年,他在学习高中课程的同时,已经能阅读天体物理学和宇宙学的专著了。他发现宇宙学家都是些大男孩,很多假说就是大男孩的狂想,像暴胀宇宙、多宇宙、人择宇宙等,以一个11岁的脑瓜来理解这些并不难,反倒很合拍,很共振,很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干爹说得对,在所有宇宙学家中,不管他是哪个流派,“宇宙会死”已经是常识性概念了。所谓《宇宙学》这门学科,用最简单的话来概括,就是研究宇宙如何生和如何死。而且这儿说的不光是“肉体(物质层面)的死亡”,而且是“灵魂(信息层面)的死亡”。大自然万千生灵,甚至包括整个人类文明(科学、感情、信仰、智慧、意识……如此等等),究其根底,不外是信息的建构、保持和传递,但在“咱们的宇宙”灭亡时,所有信息都会在混沌中消解,不会有一丝一毫留存于“另一个宇宙”。这么说来,研究和认识宇宙还有什么意义?人类艰难地一步步攀登,终于逼近了最终真理,但到宇宙塌陷的最后时刻,轰的一声全部玩儿完!但宇宙学家可不管这些,还是在孜孜地研究着,比如宇宙学家中有一个叫惠勒的美国怪老头,就是那位说宇宙“简单和奇妙”的宇宙学家,最关心的事就是宇宙有几种死法,简直是变态嘛。
楚天乐的思想达到这个层面后,对自己的绝症更是看淡了。
在这些“精灵古怪的”理论中徜徉,他自己的“古怪问题”也是层出不穷,这些孩子气的傻问题常常难倒干爹,因为最简单的问题常常是最难回答的。干爹对天乐妈说,这小东西的脑瓜就像万花筒,随便拨棱一下就冒出个新想法,我这个半瓶醋的天文学家已经应付不了啦。
一个冬天的夜晚,他们在望远镜中看累了,就从屋顶的缺口探出身子,直接用肉眼观察天空。冬夜的星空特别明亮,著名的亮星竞相辉映,像猎户座的参宿四和参宿七,大犬座的天狼星,金牛座的毕宿五,双子座的北河二和北河三。这天晚上楚天乐的“古怪问题”最多,仿佛它们是从暗蓝色的星空深处冒出来的一串串泡泡。他问干爹:
“宇宙膨胀时天体膨胀不?换句话说,天膨胀了,量天的尺子膨胀不?”
“不膨胀,被引力束缚着的天体不参与膨胀。”
“那气态恒星呢?几乎和真空一样稀薄的星云呢?这些稀薄粒子中间‘夹着的’空间膨胀不?物质结构和空间本来就密不可分呀。”
干爹想了想,坦率地说:“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上来。宇宙学本来就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关于空间膨胀的问题还没人考虑得这么细。”
楚天乐跳到另一个问题:“干爹,宇宙膨胀时,光速变化不?”
“光速不变,但光会被膨胀的空间‘拖着走’。比如宇宙暴涨阶段从10-36秒开始,到10-34秒为止,宇宙的大小膨胀了1043倍,它发展到今天是各向同性的,可是,按照世界的定域性原理,不可能有超光速的因果关系。所以在这10-34秒中,光信号必定能传递到小宇宙的所有区域,才能造就宇宙的各向同性。但这远远超过了‘正常光速’所能达到的尺度。”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宇宙正膨胀时,光会变快;停止膨胀时光就恢复正常,得按膨胀后的实际距离和光的‘正常速度’来花费它的时间了。对不对?”
干爹笑着说:“这样说也未尝不可,就像我们习惯说太阳绕地球东升西落,但本质上还是地球的自转。”
天乐又跳到另一个问题:“干爹,大爆炸时的‘粒子汤’会随空间膨胀而变得稀薄,但空间本身呢?是不是空间本身也变‘稀疏’了?”
“空间只是真空,真空无所谓稀疏与否……”
楚天乐马上反驳:“干爹你说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