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乌拉斯(第13/17页)
“那有什么关系呢?”
“很显然,我们对于时间的体验仅仅是出于我们的意识。一个婴儿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他不能远离自己的过去,他也理解不了过去跟现在有何关联,也不能在现在对未来做出规划。他不知道时间的流淌,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成年人的潜意识正类似于此。在梦里,没有时间,也没有什么前后次序,因与果相互混淆。在神话和传说中是没有时间的。故事中说到的‘很久以前’是指什么时候呢?此外,当神秘主义者将自己的理性同潜意识重新连接时,他便能看到这两者融为了一体,便能理解永恒为何物。”
“没错,神秘主义。”两个人中比较腼腆的那个急切地说道,“八千年期时的蒂伯里斯,写过这么一句话,潜意识同宇宙共存。”
“可是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迪阿里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理性的成年人。你的共时理论难道是神秘主义的回归吗?”
片刻的沉默。谢维克给自己拿了块糕点吃下去,其实他并不想吃。他今天已经发过一次脾气,把自己弄得像个傻瓜一样。一次足矣。
“也许你可以将它看作是为了达到平衡的一种努力。你看,因果论完美地诠释了我们对于线性时间的认知,以及时间演变的证据。它涵盖了事物的创生以及死亡。但却仅限于此。它能够解释所有变化,但是无法阐释事物的持久性。它只讲述了时间之箭,却没有涉及时间之环。”
“时间之环?”那个比较有礼貌的询问者问道,一看就知道他非常想要弄明白。谢维克几乎忘了迪阿里的存在,专注地向这个人讲解起来,伸出手臂做出各种各样的手势,想要更形象地向听众演示自己讲到的那些箭啊、圆环啊、振动啊。“时间是线性的,同时也是环形的。看到了吗?这是一个星球在旋转,绕着太阳沿轨道转一圈,就是一年,对吧?两圈则是两年,以此类推。你可以没完没了地去数这个圈数——天文观测员做的就是这个。事实上我们计算时间用的就是这样一个系统。计时器和时钟都是同样的原理。不过在这个系统之内,这个圆环之中,时间在哪里呢?哪里是开端哪里是尽头呢?无限的重复是无法界定时间的。必须有所比较,参照其他循环或是非循环过程,才能界定出时间。呃,你看,这一点很怪异也很有趣。你知道,原子运动就是循环往复的。性状稳定的化合物,其组分相互之间的运动是稳定的、周期性的。事实上,正是原子所进行的这种细微的在时间上具有可逆性的循环,赋予了事物足够的稳定性,也让演变成为可能。这些不受时间限制的微小颗粒在一起构成时间。从宏观上来看整个宇宙,呃,你知道,我们认为整个宇宙就是一个循环的过程,是一种持续的扩张和收缩,没有什么以前和以后。只有在每一次的大循环中——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一次循环之中——这其中才有线性的时间和改变。因此,时间是两面的。它一方面是一支箭、一条流淌的河流,没有了这一面,就不会有变化,不会有发展,没有方向,没有创造。另一方面,它也是这个圆环,或者说是循环,没有了这一面,宇宙就一片混沌,只是无数个毫无意义的瞬间构成的序列,一个没有时钟、没有季节、没有承诺的世界。”
“你不能将两种对立的陈述应用到同一个事物上。”带着高人一等的平静,迪阿里说道,“换句话说,这两个‘面’其中之一是正确的,另一个则纯属臆想。”
“很多物理学家也是这么说的。”谢维克赞同道。
“可是你认为呢?”那个好奇的人问道。
“呃,我认为那是走出困境的一道方便之门……难道你能把存在和变化这两者其中之一看作幻象吗?没有存在的变化毫无意义,没有变化的存在则无聊透顶……如果我们的思想能同时从这两个方面来认知时间,那就会出现一种真正的时间物理学,它将为我们提供这样一个时间场,人们可以在其中领会时间的两面性,领会时间的两种进程。”
“可是这样的‘领会’意义何在呢?”迪阿里说,“如果它无法在科技上得到实际应用的话。那就仅仅是虚妄的理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