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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曼·甄嘉交叉双臂。她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拥有标准的驱逐者形态——光秃,瘦削,披着一身似乎在吸收光线的深蓝豪华流服。面带沧桑,但脸上几乎没有一条皱纹。眼睛很黑。

“即便在你看来,事情已经过了四个标准年,但你以为我们会忘记吗?”甄嘉问。

“不。”领事低头和甄嘉相望,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很少有文明会忘记叛徒,弗里曼·甄嘉。”

“可你还是回来了。”

领事闭口不答。西奥·雷恩站在一旁,感觉到一丝微风轻轻吹拂着自己的正式三角帽。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刚刚过去的航行实在是太古怪了,仿若梦幻。

当时,一条又长又矮的贡多拉轻松自如地漂浮在领事飞船下的平静河水上,三名驱逐者在其内与他们相见。当三名霸主来客就座于船腹,船首的驱逐者便用长篙把船撑离了。小船以它来时的反方向驶离,似乎不可思议之河的水流反转了过来。他们抵临瀑布,小溪流笔直向上升起,通向他们这颗小行星的表面。就在此时,西奥闭上双眼,但当他一秒后睁开眼睛,下还是下,河流似乎正极为正常地流动着,即便这个小世界的青草球体如同庞大的曲线之墙盘旋在一边。透过他们身下的两米粗的河水缎带,可以看得见满天繁星。

然后他们开始穿越密蔽场,驶出大气层,随着他们顺着蜿蜒的水流缎带一路行驶,速度开始增加。他们四周是密蔽场的通道——通过逻辑推理,外加他们没有立即戏剧性地死亡,表明了这种必然——但那密蔽场没有通常的微光和视觉特性,圣徒的巨树之舰或者暴露在太空中的临时旅客环境总是会有那种特性的。但在这里,仅有河流、船只、人以及浩瀚的太空。

“他们不可能用这条河作为他们在游群部队之间的运输工具的。”美利欧·阿朗德淄的声音颤巍巍的。西奥注意到,考古学家的苍白手指也紧紧抓着船舷上缘。船尾的那个驱逐者和坐在船首的两个都没有说话,领事问他们这是否就是他们许诺的交通工具时,他们仅仅是点点头,表示肯定。

“他们在炫耀这条河,”领事轻轻说道,“他们在游群休息时使用它,但仅为仪式所用。如果在游群移动时使用这条河,那就是为了给人造成一种印象。”

“用他们的高级技术来震慑我们?”西奥问,音调甚低。

领事点点头。

河流蜿蜒扭曲着穿越太空,时而以某种不合常理的巨大环路对折一下,时而像纤维塑料绳索将自己绕成一个紧密的螺旋,时而在海伯利安的日光下微微闪光,在他们前头退向无限远处。有时河流会遮蔽住光线,那时就会产生五彩缤纷的华彩;西奥仰望着头顶一百米上方的河流回路,他喘息着,在太阳圆盘的衬托下,一条条鱼儿在其中游动。

但船只的尾端始终朝下,他们一路疾驰,速度肯定接近地月传送速度,而交通道路是一条没有被岩石和湍流打断的河流。旅程开始几分钟后,阿朗德淄注意到,这就像是在无边的瀑布边缘驾着独木舟,并试图享受一路向下飞驰的骑行。

河流流经一些游群部队,它们填满了整个天穹,仿佛假星:宏伟的彗星农庄,它们灰尘盖天的表面被严酷真空下生长出来的庄稼布局所打碎;零重力球形城市,包裹着透明膜的巨大无规则球体看上去就像是不可思议的阿米巴变形虫挤满了忙碌的细菌群落和动物群;十公里长的刺丛,几世纪以来一直在增长壮大,它们的内部单元、生活舱和生态环境看上去就像是从奥尼尔的皮绳和太空时代的启蒙时期剽窃而来;漫游森林覆盖了数百公里,仿佛巨大的漂浮海藻床,经由密蔽场和缠结的束束根茎和匐茎,连接着它们的刺丛和结点——球形的树状结构顺着重力的微风轻摇轻晃,然后被一条条笔直的日光所点燃,闪耀起亮绿和深橘之色,洒下旧地秋天的数百阴影;挖空的小行星,已经被它们的居民遗弃了很长时间,现在已经交付给自动化制造和重金属再生业,表面岩石的每一厘米都被锈蚀的建筑、烟囱、骨状冷却塔所覆盖,它们的内部聚变火光让每处煤渣之地都像是伍尔坎的锻铁炉;巨大的球形船坞,仅因火炬舰船和巡洋舰大小的战舰在它们的表面川流不息,才显出它们的庞大规模,看上去就像是精子在袭击卵子;还有让人永生难忘的有机体,不知是河流向它们靠近,还是它们在飞临河流……这一有机体,可能是制造而出,又或者是天然生成,但很可能两者兼具,巨大的蝴蝶之形,张开的来自太阳的翼形能源,仿若昆虫的太空船,又好像是太空船的昆虫,它们经过时,触角朝河流、贡多拉和船上乘客转来,多面之眼在星光下闪烁,小型的展翅飞翔的身形——人类——在其腹部的开口处进进出出,那船腹的大小就和军部攻击航母的登陆飞船的船舱一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