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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在移动。我能看见那些拖在后面的卷须微弱的纤维性颤动。在我头顶上方十米处,一股尾波反射着阳光。突然,面罩的凝胶像周围的海水一样紧紧包裹了我,我顿时感觉快要窒息了,然后我放松了些,空气又自由地流进了我的肺部。

“再潜深一点,梅闰。”希莉的声音传来。我眨了眨眼睛——一个慢动作眨眼,面罩随着我的眼睛自动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我看见二十米之下的希莉,正抓着一条龙骨根,不费吹灰之力追逐着更冷更深的洋流,那些连光线也无法穿透的洋流。我联想到身下数千米深的海水和那里可能会出现的东西,那里是未知的地界,人类殖民者尚未一探究竟的地方。想到黑暗和深海,我的阴囊不由自主地缩紧了。

“快下来。”希莉的声音在我听来就像是昆虫在嗡嗡叫。我转身,踢着水。这里的浮力没有旧地海洋的浮力大,但是要潜到那么深还是要花费一番力气。面罩帮我减轻了深度和氮气给大脑带来的不适,但我的皮肤和耳朵还是能够感受到压力。最后我停止了踢水,抓住一条龙骨根,笨拙地把自己拉向希莉所在的深处。

我们在晦暗的光线中并排漂流着。在这里,希莉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个幽灵,她的长发缭绕,仿佛一团暗酒红色的祥云,身体上苍白的条纹在蓝绿色的光线中闪闪发光。水面看起来遥不可及。尾波的V字形扩得更开,数十条藤须都一齐漂起来,这意味着小岛现在航速加快了,漫无目的地向其他捕食区域游移,驶往遥远的水域。

“我们这是要去……”我小声地说道。

“嘘。”希莉说。她摆弄着大金属牌。我于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尖啸、颤音、呼哨、猫的呼噜,还有回荡的哭声。深海突然间充满了奇异的音乐。

“老天爷。”我说,希莉已经将我们的通信线连接上了翻译器,这个词变成了无意义的呼哨和嘟嘟声,被放了出来。

“你好!”她呼唤道,经过翻译的问候从发射器中传出,四处回荡;一阵高频的鸟叫逐渐变频至超声波。“你好!”她又喊了一声。

过了几分钟,一群海豚游过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们在我们身边翻滚,大得出奇,大得惊人,光滑的皮肤在摇曳不定的光辉下看起来非常强健。有一条大海豚朝我们游近,距我们不足一米远,最后转了个身,白色的腹部弯曲着绕过我们,活像一堵墙。它游过的时候,我看到那深色的眼珠旋转着打量着我。它宽阔的尾鳍卷起一股强有力的漩涡,我被这个动物的力量震慑住了。

“你好。”希莉说,但这个飞速游动的家伙已经消失在模糊的远方,现在唯有突如其来的寂静。希莉手指一点,关掉了翻译器。“想和它们说说话吗?”她问我。

“当然。”其实我有些犹疑。在三个多世纪的努力之后,人和海洋哺乳动物之间依然不可能进行真正像样的对话。迈克曾经告诉我,旧地的这两群遗孤间的思维模式有相当大的不同,两者的共同之处寥寥可数。一个大流亡前的专家曾经撰文说,如果想和海豚或者小鲸说话,那么结果就跟和一个一岁大的人类婴儿说话差不多,徒劳无益。双方似乎都享受着交流,内容也好像是对话,但双方都不可能对对方有更深的了解。希莉又把翻译芯片打开了。“你好。”我说。

天地沉默了一分钟之后,我们的耳塞都嗡嗡作响,海洋回荡着震颤的啼泣。

遥远/没有尾鳍/问候的声调?/电流脉冲/围绕我/好玩?

“这是什么鬼玩意儿?”我冲希莉问道,翻译器又颤出了我的问题。希莉躲在她的滤息面具后,吃吃地笑着。

我又试了试:“你好!这是来自……嗯……地表的问候。你好吗?”

那只大型的雄海豚……我觉得它应该是雄性……转了个弯像鱼雷一样冲向我们。它一路摇摆着拍水而来,尽管那天早上我记得戴上了脚蹼,它的速度依然是我最快速度的十倍。霎时间,我以为它是要过来撞翻我们,于是我蜷起双腿,紧紧抓着龙骨根。然后它从我们身边游过,浮到水面上呼吸去了,而希莉和我则被它汹涌的尾波和高频叫声搅得七荤八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