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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为数不多的孩子不愿意卖弄乖巧讨别人喜欢,因而看起来更可爱,瑞秋就是其中之一。在她还不到两标准岁的时候,模样和性格已经令人垂爱——她遗传了母亲的淡棕色头发、红润的脸颊、坦诚的微笑,还有她父亲棕色的大眼睛。朋友们都说这孩子综合了萨拉的敏感和索尔的智慧。他们在学院里的某个儿童心理学家朋友,曾经评论说五岁的瑞秋已经显示出一个真正的天才少年应具有的可贵品质:条理清晰,求知欲旺盛,对他人的同情、热情,以及强烈的公正感。
一天,索尔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一些来自旧地的古老文件,当研读至碧翠丝对但丁·阿基利耶里世界观的影响之时,他的注意力被一篇文章吸引,它出自一名二十或二十一世纪批评家的手笔:
她[碧翠丝]本人对他来说依然真实,依然是万物和美丽的化身。她的天性成为他的里程碑——梅尔维尔将会以超于常人的庄严,称之为格林尼治标准……
索尔停下来查阅了格林尼治标准的定义,然后继续读下去。批评家附了一则个人评论:
我深信,我们中的大部分,曾拥有像碧翠丝一样的孩子、配偶或是朋友,他们天生具有的善良与睿智,让我们在撒谎的时候为谎言羞愧得无地自容。
索尔关掉了显示器,注视着公共广场上方树枝格成的黑色几何图案。
瑞秋并非十全十美。五标准岁的时候,她曾小心地剪下五个最喜欢的洋娃娃的头发,然后把自己的头发剪得比它们的还短。到七岁的时候,她坚决认为那些待在镇上南边破旧房子里的外地工人缺乏有营养的食物,于是她拿光了餐室、冷藏柜、冰箱以及食物合成器里的食物,说服三个朋友陪同她一起,将全家人一个月的口粮——价值好几百马克的食物——分发了出去。
十岁的时候,瑞秋经不住斯塔比·波考维茨的挑唆,试图爬上克罗佛最古老榆树的树顶。在她爬了四十米,还差五米就能到达顶上的时候,一根枝条断裂,她滑下了十多米,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索尔当时正在讨论地球首次核裁军时代的道德意义并忙于查阅通信志,听到消息后不打一声招呼就丢下学生,跑过十二个街区直奔医疗中心。
瑞秋摔断了左腿和两根肋骨,一片肺叶被刺穿,下颚骨折。索尔冲进门的时候,她正飘浮在恢复性营养液中,费力朝母亲肩膀上方望去,微微笑着,张开她缝了许多针的下颚说道:“爸爸,我离树顶只有十五英尺了。可能还要更近一些。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瑞秋带着得到教师肯定的荣誉从中学毕业,有五个星球上的联合学院和三所大学愿意提供奖学金,包括新地的哈佛大学。她选择了奈藤黑塞尔。
索尔对女儿选择考古学为专业并不意外。关于爱女的最美好记忆之一,便是她两岁时那些漫长的下午,在前门廊下的沃土中挖掘,浑然不觉蜘蛛和骨垢虫的存在,并不时冲进房子去炫耀她发掘出的每一块塑料片和生锈的芬尼。她想知道那些东西是打哪儿来的,留下这些东西的人们都长什么样子。
瑞秋在十九标准岁的时候就获得了学士学位,同年夏天去了祖母的农场打工,并在秋季远距传输离去。她在自由岛的帝国大学就读,当地时间二十八月后,她回家了,色彩瞬时流回了索尔和萨莱的世界。
整整两周里,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很有自知之明,在某些方面比那些年龄大她一倍的人还令人放心——休养生息,享受着家里的生活。一天傍晚,日落之后,她在校园里漫步时,向父亲问起了关于他血脉的一些细节:“爸爸,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犹太人吗?”
索尔惊于此问,伸手拨划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犹太人?嗯,我想是的。不过这个词已经失去原来的意味了。”
“那我是犹太人吗?”瑞秋问。她的双颊在稀薄的暮色中微微发光。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索尔说,“反正旧地不在了,它也没什么意义了。”
“要是我是个男孩子,你会给我行割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