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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默默吃着,显然,与平常的神游后饥饿、疲劳和抑郁相比,他们正承受着更多的痛苦。阳台一片漆黑,从西塞罗底下传来昏暗的反射光,以及偶然经过的游船上的提灯的光芒,才稍稍缓和了黑暗。霍利河沿岸大多数房子都阴沉沉的,但是城市里其他的灯火反射在低矮的云层上。向河流上游望去,领事可以看见半公里外那座伯劳神庙的废墟。
“嗯,”霍伊特神父说道,显然已经从服用过量超级吗啡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在那边摇摇晃晃,微妙地平衡于痛苦与镇静之间,“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没有人应答,领事闭上眼睛。他拒绝带头领导任何事。坐在西塞罗的阳台上,太容易就会重新陷入他原先的生活节奏;当时,他会在清晨前来上一杯酒,随着云消雾散,观赏一下黎明前的流星雨,接下来,他会摇摇晃晃地走到市场边上他那座空空的宅邸中,走进领事馆,之后的四小时,他会冲个淋浴,刮刮胡子,表面上像个人,其实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头脑里充满了疯狂的痛苦。一切都托付给西奥——安静、能干的西奥,让他度过早上。一切都托付给运气,让他度过一天。一切都托付给西塞罗酒吧的酒,让他度过晚上。一切都托付给他无足轻重的职位,让他度过一生。
“你们都准备好出发,去光阴冢朝圣了吗?”
领事的眼睛猛地张开。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站在门口,领事还以为那是海特·马斯蒂恩,然后他意识到,这个人的个头明显比船长矮,他的声音中也没有圣徒那种故作玄虚的做作腔调。
“如果你们准备好了,那我们得赶快走。”黑影说道。
“你是谁?”布劳恩·拉米亚问。
“赶快。”影子唯一的应答。
费德曼·卡萨德站起身,弯下腰,以免脑袋撞到天花板,他一把拉住穿着袍子的身影,左手迅速一拉,拉开了此人的兜帽。
“机器人!”雷纳·霍伊特叫道,他盯着此人的蓝皮肤,盯着蓝色面孔上的一双蓝眼睛。
领事没感到多少惊讶。一个多世纪以来,在霸主世界内,拥有机器人是违法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来没有生物制造过一个机器人,但是在遥远的穷乡僻壤,在非殖民世界中,他们仍然被当作手工劳动的劳动力。比如说,在海伯利安这个世界上。伯劳神庙大范围地使用机器人,遵从伯劳教会的教义,也就是说,机器人没有原罪,因此,他们在精神上比人类更为优越,而且,既然如此,他们也免除了伯劳那可怕的、躲不了的惩罚。
“你们赶快来。”机器人轻轻说道,重新戴好兜帽。
“你是从神庙来的吗?”拉米亚问。
“安静!”机器人厉声叫道。他朝大厅望去,转回身,点点头,“我们得快点。请跟我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在那儿犹豫不决。领事望着卡萨德,后者不经意间解开了身上穿着的长皮夹克。领事一眼瞥到,上校的腰带上别着一根死亡之杖。一般情况下,如果死亡之杖出现在周围,领事会感到惊异万分,甚至想想都会觉得可怖:如果不小心轻轻一碰,阳台上所有的神经突触都会灰飞烟灭。但是此时此刻,奇怪的是,他看到了它,却感到非常安心。
“我们的行李……”温特伯说。
“会有人照看的,”戴着兜帽的人轻声说道,“快。”
这群人跟在机器人后面,走下楼梯,走进了黑夜,他们的动作仿佛一声叹息,疲惫、被动。
领事睡过了头。日出后一个半小时,光线透过舷窗的百叶栅格钻了进来,一条条长方形的日光掉落在枕头上。领事翻了个身,却没醒过来。一小时后,传来一声高昂的咔嗒声,那是劳累的蝠鲼脱扣,新蝠鲼接力的声音,正是这些蝠鲼整晚在推动游船。领事继续睡着。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那特等舱外的甲板上,传来船员的脚步声,喊叫声,那声音越来越响,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但是,最终催醒领事的,是卡拉船闸下发出的警告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