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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现在开口说话了。他似乎变得更加迟钝、更加呆笨了,而且仅仅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我(或者其他任何人),但是他吃东西,也走动了。他对我似乎有一点点印象。医用扫描仪显示出一个年轻人的心脏和内脏——也许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的。

我必须再等上一个当地月,外加十天,或者是十五天,直到火焰林变得足够平静,我才能走出去,不管有没有痛苦。等着瞧吧,看看谁能忍受最大的痛苦。

第一百七十三日:

又有人死了。

那个叫威尔(就是断了手指的)的已经失踪了一个星期。昨天,毕库拉向东北走了好几公里路,似乎在跟随信号灯,然后,在大峡谷边找到了他的遗骸。

显而易见,他当时在爬树,想采摘些茶马叶,结果树枝突然折断。他摔断了脖子,肯定当场毙命,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摔落的那个地方。尸体——如果可以称此为尸体的话——平躺在两个巨大的泥锥中,那两个洞是某种大红虫子挖的,塔克把那种虫叫作火螳螂。地毯甲虫也许是更恰当的名字。过去的几天里,这些虫子把尸体剥裂得一干二净,差不多只剩下骨头了。除了骨架,仅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组织和筋腱的碎片,以及十字形——仍然附着在胸腔上,就像石棺内长久死亡的人的身上戴着的某些华丽十字架。

糟糕透了,但是我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在悲伤过后,我还感到小小的喜悦。就这么点骨头,十字形再没办法使他重获新生了;即便这可恶的寄生物有着可怕的不合逻辑之处,它也必须考虑并服从质量守恒定律。这个叫作威尔的毕库拉命享真死。从现在开始,三廿又十真的变成三廿又九了。

第一百七十四日:

我是个白痴。

今天,我问了问关于威尔的事,关于他的命享真死。我对毕库拉的无动于衷感到好奇。他们拿回了十字形,但是把骨头留在了原处;他们没尝试把遗骸搬到大教堂。晚上,我开始担心,我会不会被迫填补三廿又十少掉一人之后的空白。“我很难过,”我说道,“你们的一个人命享真死了。三廿又十会怎么办?”

贝塔盯着我。“他不能命享真死,”这个秃脑瓜的雌雄同体的小人说道,“他是十字形的人。”

之后不久,我继续用医用扫描仪扫描这个部落,我发现了真相。被我称为西塔的人,容貌和行为都没变,但是现在他身上有两个十字形,它们都深嵌在他的皮肉里。我相信,这个毕库拉在以后几年里会越变越胖,肿胀,成熟,就像皮氏培养皿中的埃氏大肠杆菌细胞。在这不知是男是女是啥东西的家伙死后,会有两个人从墓穴中爬出,三廿又九将再一次变成完整的三廿又十。

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

第一百九十五日:

几星期以来我一直在研究这该死的寄生物,但还是搞不清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的。糟透了,我再也不关心这个了。我现在关心的是更为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上帝容许这种亵渎存在?

为什么毕库拉要被处以这种惩罚?

为什么要选择我,让我遭受他们的命运?

每夜祈祷时,我问着这些问题,但是我听不到任何回答,唯有从大裂痕升起的风之怒歌。

第二百一十四日:

最后的十页应该包含了我所有的野外纪录,以及技术推测。在破晓前我要试着进入平静的火焰林,这将是我最后的日记。

毫无疑问,我在停滞不前的人类社会中,发现了终极事实。毕库拉实现了人类的梦想:永生。但也为此付出了他们的人性和不朽的灵魂。

爱德华,我花了那么多时间和我的信仰——我信仰的缺乏——搏斗,但是现在,在这几乎被遗忘的世界的可怕角落里,我被这讨厌的寄生物打倒了。我以某种方式重新发现了信仰的力量,自打我和你小时候起,我都不曾了解过此种力量。我现在懂得了信仰需要的是纯洁、盲从以及公然违抗理性。我就像宇宙那狂野无穷海洋中的小生命的保护者,而这个宇宙由无情的法则所支配,对栖息在里面的微小生命完全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