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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设想过,毕库拉太过原始,他们已经失去了造火、用火的技术了。你瞧,他们从不用火取暖,茅屋里也总是一片漆黑。我从没有见过他们烧菜做饭,甚至,难得碰上一只树栖生物的尸体,他们也不会烧一下,只会狼吞虎咽。但是现在,大火正熊熊燃烧着,是谁点燃的呢?唯有他们。我朝那儿望去,看看是用什么东西烧的。

他们正在烧我的衣服,我的通信志,我的野外记录,盒式磁带,视频芯片,数据磁碟,摄影仪……所有存储信息的东西。我朝他们尖叫,试图扑向大火,我对着他们破口大骂,这些名词自打我孩提时在街上玩耍时,就从未再说过。他们没有理我。

最后,阿尔法向我走近。“你将成为十字形的人。”他轻轻地说。

我根本不在乎。他们带我回到我的茅屋,我在里面哭了一个小时。门口没有守卫。一分钟前,我站在门口,思索着要不要跑向火焰林。然后,我想到了跑向大裂痕,距离更短,但也更为一击致命。

我什么也没做。

很快,太阳将会落山。风已经吹起。很快。很快。

第一百十二日:

仅仅过了两天吗?那是永恒。

今天早上,它拿不下来了。它拿不下来了。

医用扫描仪的图像晶片摆在我眼前,但是我依旧无法相信。但是,我必定得信。我现在是十字形的人了。

他们就在日落之前来到我这里。所有人。我没有挣扎,随他们带我来到大裂痕的山崖边。他们在藤蔓上非常灵活,比我想象得到的还要灵活。多了我这个累赘,使他们慢了下来,但是他们很有耐心,给我点出哪里是最容易的立足点,哪里是最快的路线。

我们走在通向大教堂的最后几米的路上,此时,海伯利安的太阳已经坠入低云之下,但是还是可以在西面的墙垣上看到。夜晚的风吟比我预期的还要响亮,仿佛我们已经陷在了巨大的教堂风琴的管子里。音符一开始是低音的怒吼,那音调如此之低,我的骨头和牙齿也在同情似的发出共鸣;而后,低音渐渐变成刺耳的厉叫,接着不费吹灰之力便转变成了超声波。

阿尔法打开最外面的门,我们穿过前厅,来到了中心大教堂。三廿又十在圣坛和它高高的十字架旁围成一个大圈。没有连祷。没有歌声。没有仪式。我们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那儿,伴着风儿咆哮着穿过外面的长笛般的圆柱物,回响在这个刻进石头中的巨型空屋——回响,共鸣,声音越来越高,最后我急忙用手罩住耳朵。流水般、水平的太阳光线自始至终充盈着整个礼堂,注入了琥珀色、金色、青色的暗色调,然后又是琥珀色——这些颜色太过浓重,使得天空耀光四射,它们就像衬在皮肤上的油彩。我望着十字架,看它捕捉到光线,紧抓着它们,把它们存在自己的一千块宝石中,似乎——即使太阳落山后,窗户褪变成黄昏的灰暗之色,它仍然紧抓着它们不放。仿佛巨大十字架吸收了光线,正在把它辐射向我们,辐射进我们。然后,连十字架都变黑了,风儿平息了,在这突如其来的朦胧中,阿尔法轻声说道:“带着他。”

我们走到一块宽阔的石头岩脊上,贝塔站在那儿,手拿束束火把。他挑出几个人,把火把递给他们,我心里纳闷,是不是毕库拉仅仅把火留作仪式之用呢?到后来,贝塔一马当先走在了前面,一行人开始沿着刻进石头中的狭窄阶梯,往下走去。

一开始我蹑手蹑脚地往前进,内心充满恐惧,想紧紧抓住光滑的岩石,搜寻着任何让我安心的根茎或石头的凸出物。我们右侧的陡坡是如此峻峭,一望无底,那近乎荒诞。沿着古老的阶梯往下爬,和紧抓悬崖上面的那些藤蔓比起来,更是糟了去了。在这儿,在这狭窄、古老光滑的石板上,我每挪一步,就要往脚下望一望。失足而落,起初看来,似乎很有可能,到后来,似乎是躲也躲不了的。

我有一种强烈冲动,想停下来往回爬,至少回到大教堂这一安全之地,但是三廿又十的大多数人正站在我身后的狭窄阶梯上,看那样子,他们完全不可能靠边站,让我过去。除此之外,比起恐惧来,我内心还有一种更为强烈的东西,那是恼人的好奇心:阶梯底下到底有什么呢?我在那儿停了许久,朝上面三百米高的大裂痕的唇缘看去,云彩已经消失了,群星显露出来,流星的尾迹灵动如舞动中的芭蕾,在黑色夜空的衬托下,显得分外明亮。然后我低下头,开始低声吟念《玫瑰经》,跟着火把,跟着毕库拉进入危险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