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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单调乏味、毫无价值的诗写完没有?”军人问道,老头还在咳嗽,蛛网般的管线震动起来。“没有。”我替躺在床上的这个不住咳嗽的人说道,“他没写完。”
“不,”透过喉部的送话器,马丁·塞利纳斯清楚地说道,“写完了。”
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事实上,”诗人咯咯笑道,“是他替我写完的。”他的一只手臂从床上缓缓举起,骨瘦如柴,外面包裹着的皮肤就像是羊皮纸。因关节炎而微微扭曲的拇指朝我的方向指了一指。
卡萨德上校看了我一眼,我摇摇头。
“小子,别他妈犯傻了。”马丁·塞利纳斯说道,从扬声器中出来的声音带着一丝柔情,“你的书写器呢?”
它刚才被我放在了床边的一个托盘中,我转过身,朝那儿望去。书写器不见了。
“都印出来了。复制了大约一百万份数据拷贝。在我们传送到这里前,就已经发进了数据网。”塞利纳斯粗声粗气道。
“数据网已经不存在了。”我说。
马丁·塞利纳斯哈哈大笑起来,继而咳个不停。最后,合成器将几句咳嗽声翻译了出来。“小子,你简直就是个呆子。真是无药可救了。你以为虚空是什么东西?小子,它就是这天杀宇宙的天杀数据网。在丫头把她的共享之酒给我前,在那些纳米机械改变我之前,在好几个世纪的时间里,我就一直在聆听这些声音。这就是作家、艺术家和创造大师所做的一切。聆听虚空,试着倾听死者的思想,感受他们的痛苦,同时也感受活着的人的痛苦。找到缪斯,就是艺术家或者圣人迈步走到缔之虚正门前的方式。伊妮娅明白这一切。你也应该明白。”
“你无权把我的故事发给别人。”我说,“这是我的故事,是我写的。和你的《诗篇》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我知道他身上哪根管子是氧气管,我肯定会踩上去,直到那呼噜呼噜的声音在我耳边消失。
“放屁,小子。”马丁·塞利纳斯说,“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派你去度过这十一年的假期?”
“为了救伊妮娅。”我说。
诗人又笑了几声,然后咳嗽起来。“她并不需要你救,劳尔。该死,事情发生时,照我所见,多半不是你救她,而是她把你从炮火中揪了出来。就算是伯劳救了你俩,那也只是因为丫头稍微把它驯服了。”木乃伊的白眼睛和里面的取像镜朝卡萨德上校看去,“我是说,驯服了你,你这个永恒的杀人机器。”
我挪步从床边走开,抓住一个生物监控器,稳住自己的身子。头顶,在塔楼顶部那个敞开的大圆中,旧地正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圆。马丁·塞利纳斯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在叫我回去,几乎是在嘲弄我。“但是,小子,你还没写完。《诗篇》还没写完。”
站在几米之外,我盯着他,有点冷冷的感觉。“你在说什么,老头?”
“劳尔,你得把我带到下面去,让我们写完这首诗。一同来写。”
我们没法自由传输到旧地,因为那里没有人,所以无法找到传输的指向标。于是我们决定用尔格将那一整块安迪密恩城降落在星球上。这可能会置诗人老头于死地,但老家伙冲着我们直嚷嚷,叫我们看在老天的份上闭上嘴,就这么干,所以我们乖乖照办。几个小时以来,“北美红杉”号就悬浮在旧地的低层轨道上,或者,准确地说,就是“地球”,因为马丁·塞利纳斯要我们这么叫。树舰的视像、雷达和其他传感器都显示这是一个空无人烟的星球,但各种生物欣欣向荣,有鸟、鱼、植物,大气也没有受到任何污染。我本打算着陆在西塔列森,但望远镜显示那些建筑已经不见了,剩下的只有高高的沙漠地,也许这正是它最后时日的景象,当时地球即将没入零八年天大之误那个黑洞的大口。第二个约翰·济慈赛伯人去过的罗马不见了。狮虎熊试验性重造的所有城市和建筑,显然也都不见了。地球被擦了个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城市、公路和人烟的迹象。它脉动着生命和健康,仿佛是在等待我们的回归。
在这个树舰内的城市中,我站在海伯利安的土地之上,领事飞船矗立在旁边,周围拥着伊妮娅的老朋友。我和他们大声说着往下登陆的旅程,心里琢磨着谁想一起去,谁该陪我们一起去,但脑海中自始至终被一样东西填没:德索亚神父那个肩带中的小铁罐。就在这时,贝提克迈步上前,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