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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块长期经受风吹的冰冻山脊上,我又站了最后几秒,朝洛京望了一眼,希望看见悬空寺上插着的一列列火把,但是视线很模糊,也许是高处云层的原因,又或许是被大雪阻隔,只能看见一个隐约的小点,在先知的照耀下闪着光。

我转过身,对着贝提克,指了指滑道,跷了跷大拇指,示意准备就绪。风力太强劲,说话根本听不见。

贝提克点点头,从背包的外口袋中拿出折叠式薄片雪橇,摊展开来。我也摸出薄片雪橇,拿着它走到滑道的起点,我意识到自己的心脏正猛烈跳动着。

滑道非常陡。这正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确信,如今在圣神,仍旧有一些地方遗留着旧地的古老风俗——滑雪运动。在那项运动中,人们坐在平底雪橇上,沿着特别处理过的冰道极速下滑。这跟我们现在的滑道如出一辙,唯有一个例外,就是我和贝提克用的不是平底雪橇,而是薄片雪橇,它们的长度不到一米,边上微微上翘,就像个勺子,将我们包在里面。刚拿出来的时候,这薄片雪橇,与其说是雪橇,不如说是薄片,松软得就像是铝制包衣,但当我们从吊索中转移来一点动力,往薄片结构中的刚性元件发去压电信息后,小小的薄片便膨胀了起来,片刻之内便成形了。

伊妮娅曾告诉过我,在以前,整个滑道上设有固定的碳-碳绳索,坐雪橇的人会用工具紧钩在上面,就像我们钩在索道或是缆绳上一样,他们会使用特殊的低阻力扣钩环,类似缆索滑轮,来维持速度。这样一来,就可以用缆绳制动,或者,如果雪橇意外从半空飞脱,扣绳就能作为安全带,阻止人的下落。虽然在身上绑上这样一根安全绳,会勒出瘀痕,甚至让人骨折,但至少不会让人跟雪橇一起坠出去。

但伊妮娅说,这些绳索并没起什么作用。它们需要经常维护,才能保持畅通无阻和正常运转。突如其来的冰风暴会把它们冻在滑道的一侧,那些以时速一百五十公里前进的人,钩在绳索上的扣环将会突然撞上固定的冰块。最近一段时间,很难保持索道的畅通:滑道的固定绳索太难维护。

所以滑道被弃用了。但后来,一些寻找刺激的少年和匆忙赶集的大人们发现,有九成的概率,可以直接让薄片雪橇稳稳当当地一路下滑——也就是说,通过使用冰镐,就能保持低速,在凹槽中前进。“低速”,是指低于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成功的概率有九成,当然得需要高超的技巧和很好的条件,而且最好是白天。

我和贝提克曾乘过三次滑道,一次是从帕里带药回来救一个小女孩的命,另两次只是为了熟悉弯道和直道。那三次旅程非常刺激,也非常可怕,但最后我们还是安全通过了。但三次都是白天……也没有风……前头还有别的人在下滑,为我们引路。

而现在天已经黑了,月光下,眼前的漫长道路调皮地闪着光。路途表面看上去结了冰,跟岩石一样崎岖不平。我不知道今天……或者这星期……有没有人走过这条道,有没有人检查过路上有没有裂纹、冰鼓、断面、塌陷、裂口、冰针,或是其他障碍物。我不知道古老雪橇运动的路途有多长,但这条滑道有二十多公里,沿着阿布鲁齐支脉的峭壁一侧,从昆仑山脉,一直连接至华山西面的缓坡上,在那里逐步趋近平路。走道在北部几公里外,沿山下迂回而上,虽然更安全,但也更慢。到了华山,距离洛京的台架就只有九公里的路,还需乘三次索道,当然那段路其实很容易,再稍稍走上一点路,通过山沟中的路,来到一条峭壁边的路,最后就到了悬空寺。

我和贝提克并排而坐,就像雪橇上的两个孩子,等着爸爸妈妈从后推上一把。我的蓝皮肤好友头戴保暖兜帽,脸覆面罩。我朝前倾倾身,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近,以便他能听到我的喊话。寒风中夹杂着冰针,螫刺着我。“我来开路,好不好?”我喊道。

贝提克转过头,我俩盖着织物的脸颊触碰在一起。“安迪密恩先生,我想应该由我开路。这条路,我比你多走过两次。”

“在天黑的情况下吗?”我喊道。

贝提克摇摇头。“安迪密恩先生,现在很少有人会在天黑了之后走这条路。但我对它的路况记得很熟,每一个弯道和直道的具体位置,都在我脑子里。我相信,有我在前面带着,你也能找到合适的制动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