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变奏(第22/49页)

谢菲尔德提醒自己,「好的-显性性状」和「坏的-隐性性状」,这一分类标准不是黑就是白,但现实往往并非如此,比非黑即白的描述复杂得多。对于成年个体而言,某种特性究竟是有利于生存还是不利于生存,只有在明确这一特性究竟是什么、并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才能作出判断——而且要通过一代以上的验证。一个成人为了保全自己的后代而死应该算是有利于生存的行为,而一只猫吃掉自己生下的小猫的行为则是不利于生存的,无论它自己活了多久。

同样的,一个显性基因有时也没有什么意义——比如褐色的眼睛。与其相对应的两个隐性基因配对、通过强化效果能够得到会长出蓝眼睛的受精卵,而这并不会对它的生存造成什么不利影响。其他很多遗传特性也是这样,比如发质、皮肤的颜色,等等。

但话又说回来,「好的-显性性状」和「坏的-隐性性状」,这种定义说到底仍是正确的;它概括了一个种群保留有利的基因突变、(永久地)去除不利基因突变的机制。 严格说来,「坏的-显性性状」这一定义几乎是自相矛盾的,因为一个完全是坏的显性基因突变会在一代里就把自己杀死(连带着那个不幸携带这个基因的受精卵),它对子宫里的受精卵来说是致命的,或者它会对受精卵产生破坏作用,使得它无法复制。

但是,在优选过程中,坏的隐性性状却常常很有用。这些性状被保留在基因库里,等到由随机概率控制的意外事件发生时派上用场:当卵子受精时,这样的基因可以和一个与其类似的基因配对,然后通过破坏受精卵根除它自己——但愿这种情况发生在孩子出生前,但也有可能是在出生以后,这就成了一个悲剧。还有一种可能:坏隐性性状会通过在减数分裂过程中减少的染色体得以根除,结果就是一个不带坏基因的健康的婴儿——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这两种方法都可以在种群基因库中慢慢地淘汰坏基因。

不幸的是,第一种方法经常会制造出一些可以存活的婴儿,但他们有生理缺陷,唯有依靠帮助才能活下去。有的时候,这种帮助是经济援助——他们是天生的失败者,无法自己养活自己;有的情况需要做整形手术、内分泌治疗,或是其他医疗救治。当船长亚伦·谢菲尔德还在当医生的时候(是在奥穆兹德,当时用的是另一个名字),这些不幸的人让他经历了从失望到绝望的各个阶段。

最初,他试图遵循医生誓约来行医治病——或者说尽可能地遵循;从本性上说,他无法盲从任何由别人制定的规则。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脑子暂时短路了,以至于想通过政治途径来解决这个他本人认为十分严重的问题——先天缺陷者的繁殖。他试图劝说他的同事们拒绝救治具有遗传缺陷的人,除非他们无法生育,或是做了绝育手术,或是愿意把接受绝育手术作为获得医疗救治的先决条件。更糟糕的是,他还试图把那些虽然没有生理缺陷、但却从来不努力自己养活自己的人也包括在具有「遗传缺陷」的人里。其实他所在的那个行星并不是很拥挤,而且正是他本人在几个世纪以前选定了这个行星,认为它近于理想状态,适合于人类居住。

他的想法没有出路,大家都对他表示愤怒和蔑视。只有几个同事在私下里赞同他的观点,但在公开场合却仍然谴责他。对于门外汉来说,涂柏油、粘羽毛的酷刑是他们开给「种族灭绝」医生的最温和的处方。

行医执照被吊销以后,拉撒路的情绪恢复了正常。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他明白了,严厉的自然之母的确存在,牙齿和爪子上血淋淋的,总是惩罚那些无视她的存在、或是违背她的法令的大傻瓜。他不需要充当破坏这些规则的人。

所以他搬家了,换了一个名字,准备离开这个行星。就在这时,一场瘟疫袭击了奥穆兹德。他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回到工作岗位。没有执照的医生毕竟还是能够提供医疗救治。两年过去了,两亿五千万人死去了,他又能取回他的行医执照了——条件是他得遵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