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窃贼与囚徒困境(第5/8页)

然后我回来了,气喘吁吁,胃里翻江倒海,呕出的胆汁化作一粒粒水球浮在半空。不过每一种感受都让我感激涕零。

“刚才的动作没有下次。”她说,“你的身和心都是借给你的,明白?偷来要你偷的东西,然后人家也许准你保留你的身心。”宝石链回到她脚踝上,她脸上的肌肉在抽搐。

在监狱饱经磨砺的本能命令我管好舌头,还有别再呕吐了。可我内心的那个花样男非得说话不可,而我又没法阻止他。

我喘道:“晚了。”

“什么?”她光洁的额头上出现一道皱纹,挺美,仿佛油画的笔触。

“我改过自新了,你来得太晚。我已经进化成利他主义者,亲爱的小姐,一个内心充满善意与友爱的存在。我做梦也不会参与任何犯罪行为,哪怕是可爱的救命恩人的命令。”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我。

“好吧。”

“好吧?”

“如果你派不上用场,我只好回去另找一个。培蝴宁,请把这一个装进气泡里扔出去。”

我们对视片刻。我觉得自己很蠢。我在背叛与合作这条道上走得太久,该改弦更张了。我首先转开了目光。

“等等。”我慢吞吞地说,“听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或许我还真保留了一点点自私的冲动。咱们说话这当口它正在恢复呢,我能感觉得到。”

“不出所料。”她说,“毕竟,大家都说你这人的自私是无药可救的。”

“那么,接下来怎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她说,“我叫米耶里,这是培蝴宁,她是我的船。”她抬手一挥,“你在这里期间,我们就是你的主宰。”

“就像库乌塔和伊尔玛塔?”我说出两位奥尔特神灵的名字。

“也许。也可以是黑神,随你喜欢。”我回想起先前那个地方,觉得她还真有点像奥尔特代表虚空的黑暗之神,“培蝴宁会告诉你该住哪儿。”

窃贼离开后,米耶里躺倒在驾驶舱。她感到筋疲力尽——虽说如果单看她身体的生理信号(这具身体一直在培蝴宁上等她,等了好几个月),她其实已经完全恢复了。另外,认知的失调比身体的感受更糟糕。

在监狱的是我吗?或者是另一个人?

她回忆起好几周的漫长准备,连穿好几天的Q服,主观时间延迟,准备好触犯法律,好让阿尔肯逮捕自己,把自己送进监狱。永无止境的监狱生活,心灵沉浸在一段久远的回忆里。暴力出逃,被佩莱格莉妮甩入太空,在新的身体中醒来,颤抖、无助。

全都是因为那个贼。

现在还多了一条量子脐带,连接佩莱格莉妮为他制作的身体,让她时刻都对他的思绪有模模糊糊的意识。就仿佛躺在陌生人身边,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感觉到对方在睡梦中挪动。不愧是索伯诺斯特的女神,专挑这种准能把她逼疯的任务给她。

他摸了席丹的珠宝。愤怒让她感觉好些,一点点。不,愤怒不仅仅针对他,也是针对她。

“我把偷儿安顿好了。”培蝴宁温暖的声音出现在她脑中,至少这声音是属于她的,没被监狱沾染过。她用一只手捧起一个小小的白色化身:它扇动翅膀,痒酥酥的,像脉搏。

飞船玩笑道:“想爱爱了?”

“不,”米耶里说,“只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飞船道。蝴蝶离开她手心,绕着她的头振动翅膀,“孤零零地在这儿等你,太可怕了。”

“我知道。”米耶里说,“对不起。”突然间,她头盖骨内阵阵抽痛。她心中有道口子,仿佛什么东西被切掉又粘回去。我还是去监狱之前的那个我吗?她知道自己可以求助索伯诺斯特的超脑皮质,找出那感觉,将它打包送走。但这不是奥尔特武士该有的行为。

“你不对劲,我不该让你去的。”培蝴宁说,“去那儿对你不好,她不该逼你去做那种事。”

“嘘,”米耶里道,“当心她听见。”然而已经迟了。

小飞船,佩莱格莉妮说,你该知道,我会照顾好我的孩子,从无例外。

佩莱格莉妮出现在飞船里,站在米耶里上方。

淘气包,她说,你得正确使用我的礼物。让我瞧瞧。她坐到米耶里身旁,盘起腿。她的动作很优雅,仿佛飞船上存在类似地球的重力。她碰碰米耶里的脸颊,深邃的棕色眼睛搜索米耶里的眼睛。她的手指温暖,除了其中一枚戒指有条冰冷的边缘,正好在米耶里伤疤所在的地方。米耶里吸进她的香气。某种东西开始旋转,齿轮和发条转动起来,最后咔嗒一声各归各位。转瞬间,她的心灵如丝一般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