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第9/18页)
我有时间接受教育,那时间足够拿到一百个研究生学位,这多亏穴居人最优秀的学习技术。但我懒得花这个时间。为何要为了那冗长枯燥的基本事实,而烧掉我短短的时间之烛,浪费我那珍贵的、无尽而又有限的生命呢?只有傻瓜才会用书本知识去交换一个观看仙后座遗迹的绝好位置,即使我需要在伪色增强图上看那破玩意。
但是,眼下,眼下,我生出了求知欲。那生物在呼喊,横跨那道深渊,它大得像月亮一般,宽得如同太阳系,但又脆弱如同虫子的翅膀:我愿意花费我的生命搞清它的秘密。它是如何运行的?在那种接近绝对零度的地方,它是怎么活下来的?更别提它怎么思考了,它一定有无比庞大、深不可测的智能,才能看见半光年外向它靠近的我们。它能推断出我们眼睛的本质、仪器的属性,然后发送一条我们可以收到的信息——更别说是我们可以理解的了。
那么,在我们以0.2倍光速击穿它时,将会发生什么?
回到床上前我调出了最新发现,然而答案没有改变多少。那东西上面已经满是窟窿了。宇宙各处都有彗星、小行星和原行星残渣自各个方向横冲直撞,自然也穿透了这个生物体。红外线探测到它边缘各处都有弥散的孔洞,气体从中缓慢逸出,从内部柔软的雾状空间向稍硬的外壳渗流。即使我们急速撕裂它思维器官的正中,也很难想象如此庞大的生物会感受到一丝刺痛。以现有速度计算,我们将会毫无阻碍地穿过这张一毫米厚的软弱无力的大膜。
然而信号依旧继续。停下。停下。停下。
它并不是要我们停下,而是要我们停止建造传送门。这扇大门的诞生将是一次恐怖而痛苦的时空强暴,它将会释放出相当于一颗微类星体的伽马射线和X射线。不管有没有防护,白色带里的任何有机体都会瞬间化为灰烬。所以我们从不减速拍照。
至少这是原因之一。
当然,我们不能停下来。除非是增量极小,否则连改变航向也是不可以的。转刺蛛号在星际穿梭,如同鹰隼,但是它操控起来好像是短途运输中的蠢猪。以0.2倍光速行驶,航向即使只改变了0.1度都会造成严重后果。半度就足以将我们撕裂:飞船会转向新方向,但是舱内的人和物会沿着原来的航向继续前进,还没等你有所感觉,就撞碎在周围的舱体结构上。
一路上即便遇到奇点也要将之驯服,继续前进。要劝他们改航向实非易事。
***
我们再次苏醒后,岛就改变了调子。
当我们的激光击中它的前缘时,它的请求不再是“停下,停下,停下”。它开始说完全不一样的话了:深色的连字号从它的皮肤表面掠过,色素细胞汇集成的箭头似乎指向什么隐秘的焦点,形状就仿佛是轮子的辐条指向轴心。圆心远远地偏离DHF428明亮的背景,位于右舷外六光秒处。那里有一个黑影,呈不规则圆形,沿着其中一根辐条缓缓移动,就像一颗珠子顺着丝线滑动。这个黑影同样向右舷移动,滑出岛当前显示图像的边缘,又重新出现在相同的初始坐标,周而复始地重复这段旅程。
这些坐标精确地显示出当前弹道轨道四个月后将会打击到的位置。大概只有上帝把眼睛眯起来,才能看见另一侧建造工地上的微型无人机与横梁,巨大的曲面霍金环部件已经逐渐成形。
信息再明白不过了,连迪克斯都看懂了。“是想要我们,把大门挪开……”他的声音里有些迷惑,“可它怎么知道我们在建传送门呢?”
“冯氏机在行驶过程中弄破了大膜,”猩猩指出,“它可能感觉到了。它有感光色素,它大概能看见。”
“大概看得比我们还清楚。”我说。即使是像针孔相机那么简单的设备,如果你把一大堆分散安装在三千万平方千米的范围内,出来的分辨率也是会相当高的。
迪克斯的脸扭曲着,一点儿不信。“那就能看见一堆冯氏机颠来倒去。但只有松散部件,还没怎么组装呢。它又怎么知道我们在大修大建呢?”
因为它非常非常的聪明,你这傻孩子。这个有机体——有机体一词远不足以形容它——它能够根据这些半成品想象出最终结构,仅仅瞟了一眼我们的粗陋工具就能判断事情的发展——要相信这些,真有那么艰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