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的声音(第2/7页)
梦里我追着它跑过一片沙滩。小路上有一串细小鲜香的足迹,我沿着它跑过蜿蜒的通道,一路追到茂盛的草丛中。它在我的视线中从未消失超过一秒:那团白毛球始终在我的视野边缘闪现。
一天,它对我说话了。“过来,”它说,“来学。”
小动物居住的岛上到处是容易迷路的地方。我看向那些迷宫般的洞穴和沙土地上的线条,它们便化成一个个单词。周围的气息唱起歌来,是主人那台留声机所唱的歌。小动物教我,我就学。每次醒来,我都在进一步觉醒。后来有一天,我看到猫正用一种新的眼神观察蜘蛛机器人。那时我便知道,它晚上也和我去了同一个地方。
我开始逐渐明白主人开口所说的话。过去那些声音只代表愤怒或高兴,如今则成为神的告谕。他注意到我们的变化,笑了,拨弄我的皮毛。在那之后,他对我们——我和猫——说的话更多了。窗外的海水黑得仿佛石油,在海浪的冲击下,钻塔犹如一枚铃铛在漫漫长夜中作响。主人的声音像一眼幽暗的泉,深邃轻柔。他提起一座岛,那是他的家,一座位于大海中央的小岛。我闻到了苦涩,那是我第一次明白,话语的背后还有更多从未道出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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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完美地赶上了上升气流,它在空中悬了不到一秒,牢牢钳住塔墙。猫的爪尖使智能混凝土墙进入了休眠状态:代码让建筑以为落上去的是一只鸟或者一片被风吹来的雪花。
猫嘶叫着吐口水,腹中的反汇编纳米机器人随即附着在墙上,开始啃噬出一个圆洞。等待像一种酷刑。猫锁定护甲外部的肌肉结构,耐心地悬在那儿。最终,墙上开出一个边缘带锯齿的小口,猫钻了进去。我把增强现实视镜信号切换到猫虹膜上的摄像机,我的心紧张得怦怦直跳。它闪电般在通风管内穿行,就像一个躁动不安的杂技演员,不断做着各种加速运动,新陈代谢率也拨到了超速档。我的尾巴下意识地抽搐起来。我们来了,主人。我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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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主人来的那天,我把球弄丢了。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我花了一整天嗅遍每个角落,甚至勇敢地闯入黑暗走廊——那是猫在甲板下的领地,但我还是找不到。最后,我饿了,回到舱室。屋里有两个主人,四只手同时抚着我的毛。两个神,一真一假。
我大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猫瞟了我一眼,眼神中混杂着同情与鄙夷。然后它把两个主人的腿都蹭了蹭。
“冷静点,”一个主人说,“冷静点。我们现在有四个成员了。”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区分他们:那时小动物已经教会我用气味与外表以外的要素来判断事物。在我的记忆里,主人身体矮壮,是一个头发半灰的中年人。新主人则很年轻,似乎刚成年。他身材纤瘦,长了一张褐色的娃娃脸。主人试图说服我同新主人玩,但我不愿意。这个人的气味太过熟悉,而其他的一切都太过陌生。在我心里,我管他叫假主人。
两个主人一起工作,一起散步,还经常一起聊天,说的都是我听不懂的词语。我很嫉妒。有一次我甚至咬了假主人。作为惩罚,那天晚上我被留在甲板上过夜,即便外面狂风骤雨,而且我害怕打雷。但是,猫似乎与假主人相处得很好。这点也让我愤恨不已。
我还记得两个主人第一次争吵时的情景。
“你为什么这么做?”假主人问。
“你知道原因,”主人说,“你记得的。”他的语气阴沉。“因为必须有人告诉他们,我们只属于我们自己。”
“所以,我属于你?”假主人问,“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不是,”主人说,“你怎么这么问?”
“会有人如此断言的。你搞来了一个基因演算法系统,让它制造一万个有随机变异的你,然后挑出那些符合你理想条件的儿子,只为选中一个能够为你所爱的。你反复运行算法,直到超出设备负荷。然后你把选中的打印出来。这是违法的,你知道。你也知道为什么。”
“量产品们可不是这么想的。再者说这是我的地盘。我是这里唯一的法律。”
“你和量产品们聊得太多了。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
“你说话的语气就像维克科技公司的公关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