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之歌(第6/7页)

“你知道那边的时间吗?”埃尔莎静静地问。

PI的影像皱起了眉头。“我问了,但是对方还没有回答,连接就断了。”

“你能重放一遍对话吗?”

PI摇摇头。我检查了一下,PI呼叫我们之前的那一会儿什么信息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只有状态数据显示了兴奋度。”

“没关系,”埃尔莎说,“我们会弄明白的。”她扯着头发里的一个小结,“PI,你有什么感觉?”

问一个AI这样的问题实在有点儿奇怪。

“我感觉被一股更大的力量牵引着,被另一个我所吸引。不过同时,我知道——”三维的“知道”一词从她头上升起来,显然是在对我强调,“我知道我实际上无法接近。就好像膜之间存在物理屏障。”

埃尔莎噘起了嘴。我出门去买咖啡。

回来时我把一杯咖啡递给埃尔莎,她端起来安静地啜饮。“我们必须让此事再发生一次,”她说,“或者说希望它能再次发生。第一次也不是我们主导的。”

“让什么发生?我还没弄懂。”

“咖啡是热的,对不对?”

我朝她微笑。“那不是挺好吗。”

“但那不是真的,”她仔细地喝了一口咖啡,“碰碰你的膝盖。”

我碰了。

“你碰到了什么?”

“我的膝盖。”

“不,你碰到了一个藩篱。你已经学了所有理论和所有数学。你知道我们实际上只是光和声音,比PI的全息影像还要稀薄。”她扫了一眼PI的影像,它透明到我能看清后面的墙壁,“PI能被另一个宇宙中的她自己接触到,这意味着我们是光,是声响,是无穷的。”埃尔莎静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几乎是呆滞的。“我认为一个数据结构能完成我们做不到的事。或者至少能指明方向。”她放下咖啡,站了起来,盯着窗外,这姿势非常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我打算跟随她进入我自己的故事。如果我能做到的话。”

“进入你的故事?”

“记得我喝啤酒那晚吗?历史分裂了,正常的我分裂进入了另一个宇宙——因为我通常不喝那么多酒。我一直都在分裂自我,你也一样。”

“理论上是如此。”

“理论上如此。我让PI每天都通过搜寻她自己来搜寻我。数百万的PI和数百万的埃尔莎,也许还有数百万的亚当,都在寻找彼此。我们给PI输入越多的文化,越多的思想,她就越可能合成出关键的线索。咱们的这个PI没能合成线索,否则将由她来实现首次接触。但在另一个故事中,在另一处,那个我的输入给了那个PI关键线索。”

她噘着嘴,盯着窗外结冰的树枝,白日渐升的气温使它们开始往下滴水。她又说:“也许是另一个亚当给了她关键线索。”

我们又花了一年时间获得足够多的资料,可以写作一篇论文,也可以用来重现任何结果。头两次是其他PI找到了我们的PI,三个不同的PI,或者是四个——这要看你如何计算。她们学会了保持连接畅通,学会了扩展连接,以及找到更多连接。PI和埃尔莎一起证明了她们存在于不同空间的同一时间。换句话说,她们不是彼此的过去,也不是彼此的未来。多元宇宙,这证据是极其精确的。

我撰写了论文,把她的名字放在首位,尽管大多数资料都来自PI,但PI自然不能被列为作者。现在她们俩已经完全把我抛在脑后了,埃尔莎有完美的学术专注力,而PI的冲劲根本不能以生物方式扼制。

更多人前来拜访,络绎不绝。我们用我储存在一个研发账户里的额外存款买了一个电子日历,仔细地控制人们的来访,以便为我们留出大块的时间。这个措施不时为我们空出了不受打扰的整天时间。埃尔莎仍然能打起精神来应对公众访问,但在安静的日子里,她就完全退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不希望别人触碰她,也不想听见声音。她和PI谈话,通过我们的PI和许多PI谈话;而我坐在那里,隔离在她的情感之外,被她杰出的思想阻断。她经常对着空气微笑,或者说,对着一些我听不见也看不到的东西微笑。

也有许多亚当,但并不经常有。有时对方的助手是别人。在某个宇宙中,我已死于上个春季,有新人在那里协助那个埃尔莎和那个PI。这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让埃尔莎不安,我因此而出去喝了一大罐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