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第9/14页)
“听着,我的朋友,”甘加达尔说,“你必须注意安全。现在赶紧回家去,锁好门,照顾好你的母亲。我要把自己的家人送走,我会在明后天和他们碰头。等骚乱过去,我会回来找你的。”
阿卜杜勒·卡里姆步行回家。到目前为止,一切看上去还算正常——风吹动街旁的垃圾碎屑,嚼烟小铺开着门,人们拥挤在公交站台。这时他注意到,等车的人群中没有一个孩子的身影,尽管现在正在放暑假。
蔬菜市场非常热闹,人们像疯了一样抢购所有东西。他买了一些土豆、洋葱和一个大葫芦就回家了。他锁上门。他的母亲已经煮不动饭,只是看着他煮饭。吃完,他扶她上床,然后走进书房,打开一本数学书。
一天过去了,也许两天——他不记时日。他惦记着照顾好母亲,但他自己经常忘了吃饭。他的母亲还活着,越来越滑向另一个世界。他的兄弟姐妹听闻不断升级的暴力冲突非常焦虑,从其他镇子打来电话。他告诉他们不必担心。等事态恢复正常,他们会来看望他和母亲。
多么不可思议,这宏大的秘密
只有真诚的爱人才能理解!
——布勒·撒,十八世纪旁遮普苏菲派诗人
逻辑仅仅容忍直觉的征服。
——雅克·阿达马,法国数学家(1865-1963)
一天早晨,他出了黑暗的书房,走进阳光灿烂的庭院。墙外,骚乱的老城区在燃烧。但阿卜杜勒·卡里姆看到的、听到的,只有数学。他坐在藤椅上,拿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开始在泥土上画数学符号。
一个法里斯特站在他视阈的边缘。
他缓缓转过身。黑影站在那儿,等待着。这一次,阿卜杜勒·卡里姆脚步很快,不顾膝盖上突然的刺痛,他走向那道门,迎向那个召唤的手臂,走了进去。
一时间,他头晕目眩——他转过一个不同的维度,进入了一个隐藏空间。接着,他眼前的黑暗消散了,他看到了奇迹。
一片静谧。眼前是一片宽阔的土地,从没见过的诡异天空,地表上矗立着金字塔状的黑暗物体,巨大的纪念碑,献给超出他理解的某物。天上没有太阳,只有一个巨大的多面体,悬挂在淡橘色的天空上,朦胧的亮光弥漫整个天空。他看着他的脚,脚上依然穿着他熟悉的破旧拖鞋。他转头四顾,在沙中,小鱼般的生物在扭动,产卵。一些沙溜进他的脚趾间,温暖、有弹性,完全不像沙子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奇怪的味道,像烧焦的橡胶混合着自己的汗水。那个黑影站在他身旁,看着终于像一个实体了,样子几乎和人类一样,但是没有脖子,体肢却多了点,数量还随时在变化——阿卜杜勒·卡里姆数到有五条。
黑影头上的黑暗小孔开开合合,却没有发出声音。但阿卜杜勒·卡里姆感觉到,一个思想被放进了他的脑袋里,那是一个等待他开启的包裹。
他和黑影走过沙漠,来到一片寂静海洋的边缘。海水,如果这真是海水的话,轻柔地泛起浮沫和水泡。深处,他看到鬼魅般的形体在移动,隐约可见水下存在复杂结构体,繁复的纹理在深深的水下形成、崩解,又汇聚。他舔了舔干千的嘴唇,尝到金属和盐的味道。他看着他的同伴,对方示意他停下脚步。一道门打开了,他们跨进去,进入另一个宇宙。
这一个宇宙又不同了,到处是空气和光,整个空间里悬挂着巨大、透明的网,网的每一根线都是一个中空的管子,流态的造物浮游其中,更小的固态存在则漂浮在网线的空当处。他默不作声,悄悄把手伸向一根网线。它很精致,让他想起妻子佩戴过的银脚镯。令他惊讶的是,一个微小的漂浮的存在停了下来,它像一个圆鼓鼓的水做成的逗号,透明,没有任何他能辨认出的五官,但他有种感觉,自己正被注视着,检视着,对方也惊叹不已。那根网线触摸着他,他感到它凉凉的,指尖有一种奇异的柔软感。
一扇门开了,他们走了进去。
这是一趟令人眼花缭乱的狂野旅行。有时,他也瞥见他自己的世界,树和街道、远处蓝色的山丘。这些闪过的画面摄取自不同的时间点——在一个时间点,他看到一支庞大的军队,无数头盔反射着耀眼闪光,他一定是在罗马帝国时代。另一个时间点,他回到了家里,因为眼前展现了他自己的庭院。但那儿有一个老人坐在藤椅里,用一根树枝在泥土上画着图案。一个影子投射在地上,他看到一个人正悄悄接近那个老人。那陌生人手上亮光一闪,是掖着一把刀吗?他看到的是什么?他想要呼唤,却发不出声音。画面变模糊了——一道门打开,他们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