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培格勒(第4/8页)
“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哈利?”布瑞金的淡蓝色眼睛更湿润了,也许是因为重新看到太阳情绪过于激动,也许只是对还来不及适应的光有所反应,虽然这光线并不强。那个红色圆盘还没能将乌云完全扫去,又开始向下落。
“关于达尔文先生吗?”培格勒眨了眨眼,想唤起对这消瘦的年轻自然学家的记忆,而不是因为美妙的阳光过于刺眼。“我觉得他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绅士,对自己要做的事非常热忱。他真的让大家整天忙着搬运可恶的死动物,并且将它们收藏在箱子里,我一度还以为光是死鸟就会把底舱塞满。不过他并没有袖手旁观。还记得有一次他和我们一起摇桨,要让老旧的小猎犬号在河里逆流而上。另外还有一次,他从潮水中救回一条小艇。有一次鲸鱼就在我们旁边,我想应该是在智利的海岸线外,我很讶异地发现他竟然一路爬上桅顶横杆,只为找到一个更好的观察角度。后来是我协助他爬下来的。不过那时他已经用望远镜观察鲸鱼一个多小时了,他外套的衣角也在大风中飞舞了那么久。”
布瑞金微笑着。“他借你那本书时,我几乎吃醋了!那是什么书?莱伊尔的?”
“《地质学原理》。”培格勒说,“我没有真的看懂。或者说,在我发现里面的想法多危险后,就没再读下去。”
“因为莱伊尔关于事物年代的论点。”布瑞金说,“他那相当非基督教的想法是说,事物是在无限漫长的时间里慢慢演变而成,而不是受到某些激烈事件的作用立即改变。”
“是的。”培格勒说,“但是达尔文先生非常热衷这样的想法。他看起来就像个经历过宗教信仰改变的人。”
“我相信他已经改变信仰了,可以这么说。”布瑞金说。现在只看得见太阳最上面的三分之一了。“我提到达尔文先生是因为,在这次探险队起航前我们两人的共同朋友跟我说他正在写一本书。”
“他已经出版过好几本书了。”培格勒说,“你记得吗,约翰,就在我去找你学习的那一年……一八三九年,我们讨论过他探讨皇家海军小猎犬号造访各个国家地质学与自然史的日记。我没有钱买这本书,但是你说你读过。我相信他还写过好几册他观察的植物与动物生活的书。”
“没错,是《皇家海军小猎犬号探索之旅的动物学》。”布瑞金说,“我也买了这套书。不过我的意思是,他正在写一本比先前这些更重要的书,如果我的好友贝毕基没说错的话。”
“查尔斯·贝毕基?”培格勒问,“那个喜欢组装一大堆古怪东西的人?还组装过一部能计算的机器?”
“就是他。”布瑞金说,“查尔斯跟我说,这些年来达尔文先生一直在撰写一本相当有意思的书探讨生物演化机制。很显然,这本书采用了不少比较解剖学、胚胎学以及古生物学的信息……也许你还记得,这些全都是以前和我们同船的那位自然学者很感兴趣的学科。但是不论真正原因,达尔文先生似乎不希望出版这本书,而且根据查尔斯的说法,这本书有可能在任何人的有生之年都不会出版。”
“生物演化?”培格勒复述一次。
“是的,哈利。这想法就是各种生物并不是在创造后就维特不变,而是可以随着时间……相当长的时间……改变,让自己适应环境,莱伊尔先生那种无限漫长的时间。所有文明基督徒的想法都恰好相反。”
“我当然知道生物演化的意思。”培格勒说。他试着不让对方看出他因为被当成学生教导而有些不悦。师生关系的问题就是,即使其他事物都改变了,师生关系还是维持不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事实。“我已经在拉马克(Lamarck)的书上读过这概念。还有迪德若(Diderot)的书。还有巴冯(Buffon)的书,我想。”
“是的,这是个老理论。”布瑞金的语气愉悦,但略带抱歉之意。“蒙特裘(Montesquieu)谈过这种理论,就和莫坡丘(Maupertuis)及你刚才提到的那几位一样。甚至连我们前船友的祖父伊若姆斯·达尔文(Erasmus Darwin),也提过这种理论。”
“那么,查尔斯·达尔文的书为什么会那么重要?”培格勒问,“生物演化是个不新鲜的点子,教会及自然学者已经拒绝好几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