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葬礼(第4/8页)
安顿好后,萧菁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没什么胃口,她就直接前往重庆殡仪馆,与靳灿伯伯的遗体告别。
有太多的人委托她代为鞠躬:父亲、团长、罗伯逊叔叔……可我自己呢?在我心里,靳灿伯伯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他的逝世,我是怎样的心情呢?
萧菁一边步行,一边思忖。
葬礼的氛围渐浓。“彪炳千秋”“山河同悲”“驾鹤西去”“永垂不朽”等标语连同靳灿的遗像开始增多。遗像上,瘦削的靳灿比病床上的有精神,仿佛只要喊一声,他就会答应着走下来。
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个蹬着轮滑的少年轻巧地从萧菁身边滑过,并在前面两步的位置准确地停住了。“小姐,你好。”他说。少年唇红齿白,模样煞是俊秀,一身橘黄色带黑色条纹的运动服,显得非常干练。“请支持我们的正义行动。”说着,他递给了萧菁一张巴掌大的纸。然后在萧菁说话之前,蹬着轮滑离开了。
白纸上印着这样一句话:
停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吧!铁族不是我们命中注定的敌人,而是我们唇齿相依的朋友!
——铁族之友
萧菁把纸片折叠,握进手心里。她看到人群中,有不少同样打扮的轮滑少年在发放宣传单。在广场的那一边,警察出现了,轮滑少年们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警察,看上去,类似的猫鼠游戏,他们玩得非常娴熟。不管以这种古老的方式进行宣传的效果到底如何,萧菁觉得,这都是一个聪明之举。
已经可以看到重庆殡仪馆的楼顶了。它三面环山,阳光正灿烂,望去正被一圈绿色所包围,也算是满目绿色。再往外看,高高低低的摩天大楼在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大山上鳞次栉比。“重庆是地道的山城,山是一座城,城是一座山。重庆城依山而建,因此呈现出别的城市所没有的立体形象。”提到自己的家乡,靳灿总是充满了自豪,“别的城市大多是平的,坐在街上,抬头往外看,最多能看到附近一两条街,而在重庆,你可以从下往上看,看到五六层甚至七八层街。山脚有街,山腰有街,山顶还有街。”
说这话的时候,靳灿眼角都带着笑,好像重庆是他设计并施工建设的,连产权都归他所有。而我呢?我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没有这种强烈的归属感。出生在堪萨斯,小学时在锦州,到了中学,换了一座又一座城市:加里曼丹、金沙萨、危地马拉、利伯维尔、厄瓜多尔……有三个月甚至是住在建成不久还在不断修整的拉尼亚凯亚。父亲到哪里工作,我就到哪里,时间长的两年,短的半年,连交个知心朋友都没有时间。那些城市在我的记忆里,早已经混杂在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我不知道记忆中某种美食属于哪座城市,也不知道记忆中某个好友是在哪座城市里遇到的。我是个没有家乡的人。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萧菁被工作人员拦住了。她来早了半个小时,殡仪馆处于闭馆中,即使是特邀嘉宾也不能进。附近有一个大广场,萧菁在广场上找了个长椅坐下。此刻是傍晚6点半,太阳还在西天上高悬着,东边的天空散布着鱼鳞般的云,暮色并不明显。广场上的人不算多,有父子,有爷孙,有夫妻,有情侣,有朋友。散步、聊天、下棋、遛狗、练武。年轻的父母在教一个小孩子蹒跚学步。
战争,萧菁思忖着,眼前一片平和的景象,哪里有战争的影子呢?好像正在进行的火地之战并不存在一般。她闭上眼睛,脑子尽量想象一幅画面:地球远征军,空前庞大的舰队,整齐有序地在漆黑幽深冰冷的太空中飞行,飞向遥远的火星——真的非常遥远,整支舰队需要35天,才能抵达,才能释放出巨大的能量,给那颗红色的(对多数地球人来说,也是陌生的)行星带去死亡和毁灭。
然而,不知为何,萧菁竟无法想象舰队向着火星倾泻弹药的情景。虽然她看过相关影片,也旁观过太空舰队演习,但此时,某种神秘的力量阻止了她的想象,她心中有一片莫名的恐慌。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一个陌生的声音。萧菁睁开眼睛,看见说话的是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妇人。“可以。”萧菁回答。
老妇人轻轻坐下。“你是萧瀛洲的女儿吧?”她说,声音极为亲切,“我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