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鹫与先知(第2/7页)

听了介绍,安吉拉也从心底厌恶这个“贱坯”,皱着眉头问:“他怎么窃取,谋杀吗?”

“那倒不至于。你知道,凡在慰留所度余生的机器人,嗯,心境不一定很恬静的,”莫亚尔含糊地说,“所以,他经常能劝服某些人自杀,把能量块提前转给他。”

“那你们就由着他胡来?他这样做是非法的,至少违犯了关于机器人定期淘汰的法律。”

莫亚尔无奈地说:“这儿目前还是一块法律上的飞地,没有政府,没有警察,只有道德上的自律。但‘自律’显然不适合于麻勒赛这类东西。我的朋友齐格就无法容忍,再三说要想办法惩罚他。”他摇摇头,“算了,我不想再提这个贱坯了,反正你要听我的话,以后远离他。”

“知道了,谢谢你的忠告。”

安吉拉很快亲身体会到莫亚尔所说的“心境不恬静”。作为伴侣型机器人,她的一生是为布拉图活的,所有兴趣、欲望、欢乐、歌声也是因布拉图而存在。机器人不用吃喝拉撒,不会生病,不会疲劳,不会娱乐,甚至可以不睡觉。当她与布拉图生活时,她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丈夫身上,倒是从没觉得时间的漫长。现在,丈夫正与另一个安吉拉在一起生活(新安吉拉应该已经怀孕了吧,愿他们幸福!),而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无涯的时光。

由于机器人生活的简单,慰留所的设施也简单极了,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没有健身房。每间小屋中只有一张床——实际上连这张床也是可有可无的。现在,安吉拉的生活只剩下两个内容:一是盼着逾越节的到来,丈夫说那天要来看望她;再就是和女伴们聊天,回忆自己的丈夫。

慰留所中的男性机器人很少,只有莫亚尔和齐格两人。莫亚尔和齐格常来陪安吉拉,和她聊天。不过,其实三个人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因为每人的话头都离不开原来的人类伴侣(妻子或丈夫)。有时安吉拉会有一个随意的想法:同是作为有性欲的伴侣型机器人,莫亚尔(或齐格)和她之间按说能发生一点什么事情吧,机器人戒律对此并无任何限制。但她多少有点遗憾地发现,两人之间只有友情,没有别的。两人相处时,不光她心如止水,莫亚尔同样是心如枯井。

的确如莫亚尔所说,慰留所的住户们大都不理麻勒赛。他就像一只土狼那样独来独往,在远处偷偷盯着这边的人群。有时在路上和安吉拉相遇,他大概知道安吉拉不会再理他,常常谄媚地笑一笑,赶紧跛着腿走开。不过,安吉拉厌恶地发现,他的目光——兀鹫般的目光——总要情不自禁地向她的腹部扫来一眼,那是装能量块的地方。

莫亚尔,还有他的朋友齐格,一直告诫人们远离麻勒赛。平时没发现有人和他接触,但不知道他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干了些什么,反正他总能不时地诱捕到一个牺牲者。前不久,一个叫里娜的年轻女机器人提前结束了生命,不用说,她的能量块现在用到了麻勒赛的身上。而且不止是能量块,有人说他把里娜的腿关节也换到自己身上了。里娜已经销毁,死无对证,但有一点是确定的:此后麻勒赛再也不跛行了。

这天,莫亚尔、齐格和安吉拉在一块儿,厌恶地看着远处健步如飞的麻勒赛,齐格忽然说:

“不行,我再也不能忍受这个贱坯了。我要给他开一个大大的玩笑。”

莫亚尔问:“打算怎么干?”

齐格笑着说:“我的能量块是20年型的,算来还有15年的寿命,麻勒赛早就垂涎三尺了!我打算主动找他,聆听他的教诲,提前结束生命,把能量块赠给他。”

莫亚尔猜到了他的打算:“然后——在赠送之前把能量块破坏?”

“对,那样你们就能摆脱这家伙了。”

这个恶作剧是以齐格的生命为代价,但机器人都不把死亡放在心上,尤其是慰留期的机器人。莫亚尔笑着说:好!是个有趣的主意。你去干吧。如果不行,我再接着干。这件大事就在谈笑中定下了。安吉拉有点不忍心,想劝劝齐格,但看看两人孩子般的兴奋,她把劝告的话咽下去了。

她警惕地想:也许我的“不忍心”其实也是变相的贪生,就像麻勒赛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