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世纪二手车停车场罗曼史(第4/9页)

她找回礼帽,回到马路上。帽顶塌陷了,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痕破坏了它的蓝绿色光泽。她把帽子戴上,轻轻调好位置,一小行泪水滑落脸颊。

但帽子只是她要面对的一半难题,皱巴巴的右边保险杆也得处理。她该怎么办?现在披头散发的,她不敢以这副德行出现在早上的办公室。如果她就这样去上班,一定会有人向大吉姆告发,而它就会发现这些年来她是如何秘密地违抗着它,在它清楚地表明希望每个人都要拥有至少两套汽车车衣的时候,她却只有一套。要是它吊销了她的驾照,把她驱逐到裸体主义者保护区呢?她不认为它会为了如此轻微的偏差就做出这种处置,但她必须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光是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命运,她就因耻辱而涌起一阵恶心感。

除了大吉姆之外,也得考虑到她的父母。她要怎么对他们说?

等吃早餐的时候,她就会看见他们了。“你把它撞烂了!”她父亲会这么说。而她母亲则会说:“我这辈子拥有几百辆车衣,从来没有撞毁任何一辆。而你呢,刚买下一辆,才出去一分钟,接着就把它撞得稀巴烂!”

阿拉贝拉畏缩了。她不可能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今晚都得把这辆车衣给修好。但是要去哪里修?突然之间,她记起下午在店里注意到的一个标志——当时她全部心神都被那辆车衣占得满满的,几乎什么都进不去——二十四小时服务。

她以最快速度开回城里,直直地冲向大吉姆公司。它的正方形窗井一片漆黑,面对街道的大门紧闭。失望让她觉得好难受,腹部一阵空虚。

她是否看错标志了?但她敢发誓,上面明明写着“二十四小时服务”。

她开到展示橱窗前,再看一次。

她是对的,上面的确写着二十四小时服务,但也用比较小的字写着:“下午六点以后,维修二手车辆请往隔壁。”

当她开进入口时,迎上来的是之前帮她从展示橱窗里拿车衣的同一个年轻人。她记得他叫霍华德。他仍然穿着同一件丹宁蓝小卡车,而她注意到,当他认出她是谁,他眼中的古怪神色也回来了。当时她曾怀疑他在可怜她,现在她知道他的确是。“我的衣服,”他在她身旁刹车停下时,她不假思索地开口,“它毁了。你能修好它吗,拜托?”

他点头:“当然,我可以修好。”他指着停车场后面的一间修理厂说,“你可以去那里脱掉它。”她急忙开过停车场。黑暗中,四周满是二手车洋装与二手车西装。她在那里瞥见了自己的旧衣,仅仅一瞥,她就想哭。要是她能坚持穿着它就好了;要是她能有更好的判断力就好了,实在不该被花哨、艳丽的配件左右,例如一顶硬顶礼帽。修理厂里既寒冷又潮湿,她褪下衣服、帽子,把它们推出门口给霍华德时,小心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体。但她根本不必担心,因为他接过它们时,眼睛看着其他方向,很可能他早就习惯了跟腼腆的女性顾客打交道。

没了衣服,她感到越发寒冷,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取暖。不久,她听见外面传来敲打声,便走到单扇窗边,往外偷看停车场。霍华德正在修理右前方的保险杆。从他把保险杆敲直的样子看来,他一定已经做了几百回同样的工作。除了敲打声以外,夜晚一片静谧。栅栏后面的街道空无一人,对面的办公大楼矗立在黑暗里,只有一两扇窗户亮着灯。从大楼顶端能看到巨型的大吉姆商标抢先占据了市中心的市民广场。两行字在商标上交替出现:“配得上大吉姆,就配得上每个人。”第一行这么说。“若不是为了大吉姆,人们要往何处去?”第二行则这样问。

敲,敲啊,敲……突然之间,她想起一出听过一次的电视音乐剧,叫作《最近歌剧可以很有趣》,系列里的其中一部叫作《西格弗里德之路》。她记得开场那一幕,西格弗里德一直在软磨硬泡一个叫麦姆的矮个修理工——假定那是他老爹——帮他打造一辆比对手的法尼尔改装车款更厉害的车,以便在即将到来的比赛中击败对方。槌子不停在邦哥鼓上来回击打,而麦姆拼命地在改造新车,西格弗里德则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谁才是他的生父。敲,敲啊,敲……霍华德已经敲直了她的保险杆,现在正在修理她的帽子。某个穿着雪铁龙的人走过大街,轮胎驶过的唰唰声让她想起了时间。她看看表,十一点二十五分!她想到她的父母,当他们问她早餐什么时候吃的,而她回答“哦,大约凌晨十二点”时,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因为她的早睡早起总惹来他们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