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分水岭时刻 第二章(第8/9页)

“好吧,要我开车送你回家吗?”

他眼睛一亮。“我有台卡车,只有五个街区远,我自己能开回去。”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我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比实际感觉更有信心。我起身将我的东西装进口袋。摸到他给我的一沓钞票,掏了出来。

现在我发现了五元面值钞票的变化。可能其他面值的钞票也会有不同。

我递给他,他摇摇头。“不用,你拿去吧,我花不完。”

我还是把钱放在桌上。“如果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每次带回来的钱怎么保存?下一次去的时候不会少吗?”

“我也说不清,伙计。我告诉过你,有很多东西我也搞不懂。有很多规则,我只弄清了其中的一些,为数不多。”他的脸上露出惨淡而又真实的笑容。“你把根汁汽水带回来了,对吗?还在你的胃里折腾,对吧?”

事实的确如此。

“好,你去吧,杰克,晚上再见。等我休息好了我们聊个痛快。”

“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他朝我一挥手,似乎是说尽管问吧。我留意到,他一向格外干净的指甲变得枯黄干裂。又一个不祥之兆。虽然不像快速消瘦三十磅体重那么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常说,从一个人的指甲就能看出他或她的健康情况。

“有名的富客汉堡。”

“怎么了?”他的嘴角挂着微笑。

“你卖得便宜是因为你买得便宜,对吧?”

“从红加白日杂店买的牛颈肉,”他说,“五十四美分一磅。我每周都去。最近一次,我离开福尔斯镇去了很远的地方。我跟屠夫沃伦交易。如果我要十磅牛颈肉,他会说,‘立等可取!’如果要十二磅或者十四磅,他就会说,‘得等一会儿,我再帮你绞点儿新鲜的。家人聚餐吗?’”

“每次都这样。”

“是的。”

“因为总是第一次。”

“正确。想一想,就像《圣经》里面包和鱼的故事。我每周都买同样的牛颈肉,卖给成百上千的顾客,尽管有那些愚蠢的关于猫肉汉堡的传言,而且还传个没完。”

“你总买同样的牛肉,长期如此。”我想要理出个头绪。

“同样的牛肉,同样的时间,同一个屠夫。

同样的对白,除非我说点儿什么不一样的话。我承认,伙计,有时我想走到他面前对他说,‘沃伦先生,你过得怎么样,你这个老秃头?最近有没有操他妈的蛋?’他不会记得的。可我从来没这么问过。因为他是个好人。我在那里遇到的很多人都是好人。”说到这里,他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不明白你怎么能够在那里买肉……在这里销售……然后再去买。”

“加入俱乐部吧,伙计。我非常高兴你还在这里——我本来以为会失去你的。比方说,我打电话到学校,你不一定会接。”

我隐隐有些希望自己没接那个电话,可却没说出口。也许我不必说。他病了,但不是瞎子。

“晚上去我家吧。我会告诉你我的想法,然后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但你得快点儿拿主意,因为时间不多了。你不认为,我储藏室里出现隐形台阶是件讽刺的事情吗?”

我一字一顿,非常慢地说:“每……一……

次……都……是……第……一……次。”

他又笑了。“我想你已经搞清了这一点。晚上见,好吗?温宁街19号。找手中握着旗子的稻草人。”

8

我三点半离开阿尔餐馆。从那会儿到九点半的六个钟头,即便不像造访五十三年前的里斯本福尔斯镇那般怪诞,也相差无几。时间似乎停滞不前,又似乎加速逝去。我开车回到在萨巴特斯买的房子里(我和克里斯蒂在福尔斯镇的房子卖了,散伙时,我们把钱分了。)我以为我能打个盹,但是我肯定睡不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拨火棍一样直挺挺地躺了二十分钟之后,我去卫生间撒了泡尿。看着小便在小便斗里飞溅,我想:这可是1958年的根汁汽水呀。我又转念想到,这真是瞎扯。阿尔准是对我施了催眠术。

可那两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我试图评阅剩下的那些荣誉论文,却毫不意外地发现我根本就进入不了状态。挥动杰克·埃平可怕的红笔?大笔一挥写下批评意见?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连词都拼不对。于是,我拧开电视机(还是五十年代的说法,现在的电视机早就不用拧开了),从一个频道换到另一个频道。电影频道正在上演老片子《列车女》。我发现自己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里的老汽车和焦虑的青少年,看得头痛,然后我便把电视关了。我做了一份炒饭,虽然很饿却吃不下。我坐在那儿,看着盘子里的炒饭,想起阿尔·坦普尔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卖着十几磅汉堡。真有点儿像面包和鱼的传奇故事,价格那么低,没有那些猫肉汉堡和狗肉汉堡的流言才怪!就花那么点钱买肉,他每卖一只富客汉堡可着实赚得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