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7/12页)

“不同的语言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他说。

接下来,拉瑞德缠着詹森教他一些他们的语言。等到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都会用对方的语言骂街了。

那天晚些时候,有人大喊“有船靠岸了”,旅客经常在这个时间上岸,找个友好的小村庄过夜。于是拉瑞德、萨拉和他们的父母都跑到码头上,看着船只靠岸。可让他们惊讶的是,来的是一条木筏,而不是船,可伐木的季节要到明年春天冰化了之后才开始。木筏上像是燃着炊火,可这火也太大了,木筏的一端都烧着了,一直烧到吃水线的位置。

有人大喊,“上面还有人!”村民立即划小船赶去救人。拉瑞德和父亲坐一条船,父亲的手臂强壮有力,因此他们第一个划到了木筏边。一个男人躺在一堆木头上,被火包围着。拉瑞德从小船一步跨到木筏上,想把那个人从木筏上拉过来,他即将被大火吞噬。可是,拉瑞德上到木筏,才发现大火已经烧到了那人的腿上;拉瑞德闻到了人肉烧焦的味道,柯兰妮烧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味,因此他很清楚。拉瑞德跌跌撞撞地退回木筏边缘,伸手去拉小船,想跳回去。

“那个人死了。”拉瑞德说。随即,焦臭味、登上着火的木筏的恐惧、活人裸露的肉体着火的记忆,一齐逼得拉瑞德靠在小船边哇哇大吐起来。父亲一言不发。他肯定是为我感到丢脸了,拉瑞德心想。他从水面上扬起脸,见父亲不再握桨,而是转身打着手势,示意其他人回去。拉瑞德看着父亲的脸,这才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多阴郁。因为我这么害怕,他感觉丢脸了吗?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跟着,拉瑞德望着那个木筏,这会儿,木筏在父亲后面,所以他看得很清楚,不过在河中央水流的推动下,木筏已经越漂越远了。拉瑞德看到那个火中的人抬起了手臂,手臂依然着着火,已被烧黑了;那只手臂就这么一直举着,手指被烧得没有了一丝皱纹,像纸一样。

“他还活着!”拉瑞德喊道。

父亲连忙扭头去看。那只手依旧保持着抬起的姿势,片刻之后,才跌回到了木料上。沉默良久,父亲才起桨向岸边划去。拉瑞德坐在船头,看不到父亲的脸,也不愿意看。

父亲没有划动船桨,所以他们一直向下游漂了很久,结果只能在码头上岸。通常,父亲会在靠近岸边几近平静无波的河里将船划到上游,可这次,他跳下去,把船拉到哈夫英斯布满碎石的河滩上。他很沉默,拉瑞德不敢跟他说话。目睹了那样的情形,还能说些什么呢?上游的那些人竟然将一个大活人放到一个起火的木筏上。虽然那个人一直没出声,没有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但柯兰妮烧死的记忆还不曾退去;那种尖叫声已经进入他们的灵魂,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也许,”父亲说,“也许那人的手臂会抬起来,是大火的热气导致的,他其实早就死了。”

肯定是这样,拉瑞德心想。他们看到了生命的迹象,但无人生还。

“爸爸。”萨拉喊道。

这里不光只有他们两个人。高大的詹森站在哈夫英斯码头的一个土坡上,怀中抱着萨拉。拉瑞德快步走到路堤边,才看到贾斯蒂丝也来了,她蜷缩在詹森的脚边,活像一头刚刚被打死的猎物;她在哭,身体随之颤抖着。

詹森看出拉瑞德心里的疑问,答道:“她看到了船上那人的思想。”

“就是说,他还活着?”拉瑞德问。

“是的。”

“你也看到他的思想了吗?”

詹森摇摇头,“垂死之人,我已经看够了。”

拉瑞德看着贾斯蒂丝,想不明白她为什么愿意和死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面。詹森别转目光。贾斯蒂丝半蹲起来,看着拉瑞德,脑海中同时响起了她的回答:我不怕知道任何事情。可这并不是全部,对不对?拉瑞德似乎听到了弦外之音,仿佛她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怕知道任何由我造成的后果。

“既然你们那么聪明,”父亲在他们身后说,“告诉我那个木筏是什么,那是怎么回事?”

答案钻进了拉瑞德的脑海里,他讲了出来:“上游的人,他们把刚降临这个世界的痛苦错当成神明。他们把那个人活活烧死,向痛苦之神祭祀。希望他会得到满足,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