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翠丝 第一次飞行(第3/5页)
周围一片沉寂,耳边只传来飞机引擎的嗡嗡声。“哇哇哇!”尤莱亚叫唤起来。“噓——”克里斯蒂娜制止了他。“那它和世界的其余部分比起来如何?”对面传来皮特的声音,一字一顿,仿佛每个字都说得艰难异常,“我是说我们城市的面积,它占陆地的比例是多少?”“芝加哥大约有587平方千米,地球上的陆地面积差不多有5.1亿平方千米,这么掐指一算,比例……太小了,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计。”
她语调平稳,好像这对她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可她的话却重重击向我的心窝,仿佛有什么东西挤压着我,逼迫着我不断缩小。世界如此之大,不知道我们城市之外的世界是何种面貌,不知道那里的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我又看向窗外,缓缓地、深深地大口呼吸着,给紧绷着几乎动弹不得的身体注入了新鲜的空气。我凝视着这片延伸的土地,心想,就算这只是一个孤证,也足以证明父母信仰的上帝是存在的,因为世界如此之大,大到我们无法控制,所以人肯定并非如自己想的那样重要。
比例太小,小到忽略不计。这句话听起来很怪,可我脑海中还有另一个想法,世界的浩瀚让我几乎可以感受到……自由。
傍晚,宿舍只有我一人,其他人都去了餐厅。我坐在窗沿上,打开大卫给我的平板电脑,颤抖着手打开那个标记为“日志”的文件夹。第一篇日志是这么写的:大卫一直催我写下我的经历,估计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逃不出“骇人”二字,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希望这一切都是骇人的。也许其中确实有骇人的部分,只是所有人的经历都很艰难,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我在威斯康辛州密尔沃基市的一栋独户房屋中长大,对城市之外那片叫“边界地带”的区域我曾经一无所知,只单纯地听别人说,我不该去那个地方。母亲是执法机关的,她是一个脾气暴躁又相当难取悦的女人,父亲是一个脾气温和、没主心骨又没什么能力的教师。记得那天,他们在客厅又吵了起来,接着大打出手,他抓住了她,她就开枪杀了他。那个夜晚,她把他的尸体埋进后花园,我忙着收拾打包,带着自己的大部分东西,直接从前门走了出去。自那以后,我从未再见母亲一面。
我长大的地方处处都是悲剧,大多数朋友的父母要么成天喝得烂醉,要么吵得不可开交,要么早就在生活中背弃了原本的海誓山盟,事情就是这样,没人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离开时,确信自己不过是过去这一年这一带发生的诸多糟心事中的又一件而已。
当时我心里明白,若逃到由政府管辖的区域,当地政府肯定会把我遣送回家,可看到母亲的脸,我定会想起父亲头颅迸出的血喷向客厅地毯。于是我去了边界地带,那是战争之后千疮百孔的一片土地,人们住在用油布或铝片搭建起的破旧棚屋里,烧废纸取暖。因为一直以来政府把全部的精力投放在战后恢复工作,无暇关注这些人的死活,当然也许他们只是不想给这些人提供太多的日常用品,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有那么一天,我游荡在边界地带,正好看到一个成年男子欺凌一个弱小孩童,我冲过去拿起木板狠狠地打向他的头,他一下子倒在地上断了气,这就发生在大街上。当时我只有十三岁,惊慌的我撒腿跑了起来,却被货车上一个看着像警察的人抓住,可他没把我拖到大街边毙掉,也没把我关进牢房,只是带我来到一处安全区域,检测了我的基因,还说了城市实验以及我有比一般人要纯粹许多的基因之类的话,他还让我看了看屏幕上的基因图。
可我和母亲一样,都杀了人,大卫却说我只是过失杀人,要不是我,那人肯定会打死那个小孩儿。但我想,母亲并不是故意杀死父亲的,可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又有什么差别?结果不都一样,不都是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这大概就是我儿时的全部经历,后来听大卫说,所有的一切只有一个原因:很久以前,人们想方设法利用人性,却适得其反。
大卫的话有些道理,最起码我希望他说的都对。
我的牙齿紧咬着下唇。基因局的人正坐在餐厅里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在城市里,人们应该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我被正常的生活包围着,而这些沉重的真相只有我一个人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