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浸渍(第6/11页)

尽管不能告诉我太多,但他承认,已经跟招募勘探队员的人碰过几次面。他跟他们谈了很久,相信这是个正确的决定,是一种荣誉。并非所有人都被录用——有的遭到拒绝,另一些则中途退出。而我指出,一定也有人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却为时已晚。当时,我对X区域的了解仅限于官方关于环境灾变的模糊陈述,以及各种传闻和小道消息。至于危险?我不太确定,只知道自己脑中想的是:我丈夫要离开我,而且隐瞒了好几个星期。我还不知道催眠和调节反射的事,因此并不曾想到,他或许是在会面过程中遭人设计,变得较易受鼓动。

我以深深的沉默作答。他在我脸上搜寻,希望看到期待中的表情。他转过身,坐到沙发里,而我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红酒,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们长久地保持着这一状态。

稍后,他又开始说——关于他所了解的X区域,以及他现在的工作如何缺乏意义,他需要新的挑战。但我并没有细听。我在想着自己平庸的工作。我在想着野外。我很疑惑自己为何没有像他那样:梦想去另一个地方,并策划如何前往。那一刻,我无法真正责怪他。我不是有时也会去野外实地考察吗?也许并没有一去几个月,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等我感受到这件事的真实性,争执随之而来。但我决不乞求。我从未求他留下。我做不到。他或许还认为,离开反而能拯救我们的婚姻,能让我们更加亲密。我不知道。我毫无头绪。有些事我永远都不擅长。

但当我站在心理学家的尸体边,眺望着海洋,我明白,丈夫的日记正等着我,很快我就会知道他在此地遭遇了何种噩梦。我也明白,我依然强烈地责怪他作出这一决定……然而即便如此,我内心中已开始相信,除了X区域,我别无所属。

我逗留得太久,不得不在黑暗中返回大本营。假如保持稳定的步速,或许能在午夜前抵达。考虑到先前与勘测员的对话,在意料之外的时刻到达有一定的优势。出于某些原因,我相信不宜在灯塔过夜。或许只是因为看到心理学家古怪的伤口,或许我仍感觉有某种存在盘踞于此,但无论如何,我收拾起背包,装满补给品,并将丈夫的日记也塞进去,然后便立即出发了。我身后是灯塔越发阴沉肃穆的轮廓,事实上,它已不再是灯塔,而像是收藏遗物的容器。当我回头凝望,可以看到一团淡淡的绿光,嵌在沙丘的曲线之间,于是我更下定决心要远离此处。那是躺在沙滩上的心理学家,她伤口的荧光比先前更加强烈。如果将这一现象归因于某种更为炽烈激进的生命形态,未免有点经不起推敲。我联想到她在日志中抄录的另一段话:知晓你名字的火焰于扼杀之果所在处燃烧,其黑色火舌将占有你的全部。

不到一小时,灯塔便消失在夜色中,心理学家发出的光也已看不见。起风了,黑暗更加浓重。渐趋渐远的波涛声仿佛隐约而阴森的低语。我尽可能安静地穿过那废弃的村庄,也不敢用电筒,只是借助一弯窄月的光亮前进。房屋残骸中仍可见到那些造型奇特的植被,其周围聚集起幽暗的阴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而在这绝对静止中,我却仿佛察觉到一丝令人惶恐的细微移动。幸好我很快便能离开此地。再往前,不管是靠海一侧的水渠,还是另一边的小湖泊,都长满浓密的芦苇。不久之后,我将遇到黑色积水和柏树,那预示着坚实可靠的松树即将出现。

稍后,哀鸣又出现了。一开始,我以为是脑中的幻觉。接着,我猛然停下脚步,静立聆听。每到黄昏时分,我们都能听见那怪物的叫声,此刻它又开始了,而当我匆忙离开灯塔时,却忘记了它就住在芦苇丛里。在如此近的距离,那叫声似乎更加聒噪刺耳,充满痛苦与愤怒,既像极了人声,又全然不同。进入X区域以来,这是我第二次联想到超自然现象。声音来自前面内陆的方向,那里是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将水和小径隔开。看来我路过时不太可能不让它听见。然后会怎样?

最后,我决定继续前进。我取出两支电筒中较小的一支,俯下身之后才将它打开,以免光线在芦苇上方太过显眼。我以这种别扭的姿态继续前行,另一手握着枪,警惕地留意着声音的方向。不久,我听见它一边在芦苇间穿行,一边发出恐怖的哀鸣,尽管仍有些距离,但已更加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