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大地与超主(第8/22页)

只是这几天他才敢于承认,超主的神秘感开始困扰他。在此之前,对卡列伦的信任还让他没什么疑虑,但现在,有点儿讽刺的是,自由团的抗议活动已经开始影响他了。他们扬言人类在遭受奴役,这已不仅是一种宣传。很少有人真正相信它,也并不真的希望回到过去的日子。人类已经习惯了卡列伦那种不易察觉的统治,但他们已经按捺不住,急于想知道是谁在统治他们。怎么能因此责怪他们呢?

尽管自由团最大,但它仅仅是反对卡列伦的众多团体中的一个,这些团体进而也反对那些同超主合作的人。它们的目标和政策各不相同:有的以宗教为立场,有的只是宣泄自卑的感受。他们的感觉就像十九世纪印度的文化人揣度英伦统治一样。侵入者为地球带来和平和繁荣,但谁又知道这要付出多大代价?人类历史也是不可靠的:在文化水平迥然不同的两个民族之间,纵使签订最和平的条约,其结果也往往是落后的群体被消灭。国家如同个人一样,面对无法抵御的挑战可能丧失斗志。而蒙着一层神秘面纱的超主文明,就是人类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隔壁房间的传真机发出轻微的响声,吐出一份中央新闻社发来的每时简报。斯托姆根踱进房间,心不在焉地翻了翻那几页纸。在地球的另一面,自由团授意刊发了一个算不上独创的头条:《人类被怪物统治了?》。接着这句提问,报纸援引道:“在马德拉斯会议上,自由团东方分部主席克里施南博士说,‘超主们的行为很好解释:他们的长相定然相当怪异,令人憎恶,因此不敢露面。我质疑监理人,希望他来否定这一点。’”

斯托姆根反感地扔下简报。就算这是真的,又能怎么样呢?这种推测早就有过,他从没有把它当成一回事。他不相信有哪一种生物形式会奇怪得让他无法马上接受,或许,他倒有可能觉得漂亮。重要的是思想,而不是外形。如果他能说服卡列伦相信这一点,超主们或许会改变他们的政策。他们一来到地球,报纸上就铺满了人们凭想象绘制的画,他们的吓人程度肯定连那些画像的一半都到不了!

斯托姆根清楚,他急于结束这个事态,并不完全是出于对继任者的体谅,主要还是出于人类的好奇心,他最终坦承了这一点。他已经把卡列伦看作一个人,还要弄清卡列伦到底是何种生物,才会觉得满意。

斯托姆根第二天没有按时上班,这让皮特・凡・瑞伯格感到惊讶,也有点儿不高兴。秘书长到自己办公室前常常会到其他地方办点儿事,但一般都会留下话说明他的去向。更糟的是,这天早上有好几个急件需要呈报斯托姆根。凡・瑞伯格打电话到六七个部门询问也没有找到他,最后只得作罢。

到了中午他更觉不安,便派车到斯托姆根的住宅查看。十分钟后,警笛响起,一辆警察巡逻车疾速驶进罗斯福大道。车里一定有新闻社的知交,因为在凡・瑞伯格还在老远望着带来消息的警车时,收音机里就开始播放消息:他不再是助理,已经成为联合国的代理秘书长了。

要不是凡・瑞伯格手里有那么多麻烦事,他会乐于研读报纸上有关斯托姆根失踪事件的反应。在斯托姆根失踪前的一个月,全世界的新闻界划分成了两大针锋相对的阵营。西方媒体总的来说支持卡列伦的计划,让所有的人都成为世界公民。另一方面,东方国家陷入了一场猛烈、但很大程度上是人为操纵的国家尊严癫狂症。他们中的一些国家独立后刚度过一代人的时间,感到这是在诈取自己的胜利果实。对超主的指责遍及各地,气势汹汹:经过谨小慎微的一段时间后,媒体很快发现怎么糟践卡列伦都行,什么也不会发生。现在的媒体也变聪明了。

大多数攻击虽然连喊带叫,但并不代表广泛大众。即将永久消失的边境线上在增兵添岗,但士兵互相间仅用眼神就能传递友善。政客和将军们或许会勃然动怒,但几百万静静等待的民众却觉得,水到渠成之日即将到来,历史上漫长而血腥的一章就要结束了。

现在,斯托姆根失踪了,没人知道他的去向。喧嚣一下子停息了,整个世界发现他们失去了唯一的联系人,超主出于自己才明白的奇怪理由,只通过他同地球说话。报纸和电台的评论员们都像得了失语症一般,但一片静默之中还是听得到自由团的声音,他们急于声辩,为自己撇清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