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面壁者 第13节(第3/4页)
我正变成死亡,世界的毁灭者。艾伦脱口而出。
什么?!雷迪亚兹猛地回头看艾伦,那神情仿佛是有人在他背后开枪似的。
这是奥本海默在看到第一颗核弹爆炸时说的一句话,好像是引用印度史诗《薄伽梵歌》中的。东方的光轮迅速扩大,将光芒像金色的大网般撒向世界。叶文洁在那天早晨用红岸天线对准的,是这同一个太阳;在更早的时候,在这里,也是这轮太阳照耀着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后的余尘;百万年前的古猿和一亿年前的恐龙用它们那愚钝的眼睛见到的,也都是这同一个太阳;再早一些,原始海洋中第一个生命细胞所感受到的从海面透人的朦胧光线,也是这个太阳发出的。
艾伦接着说:当时一个叫班布里奇的人紧接着奥本海默说了一句没有诗意的话:现在我们都成了婊子养的。休在说些什么?雷迪亚兹说,他看着升起的太阳,呼吸急促起来。
我在感谢您,雷迪亚兹先生,因为从此以后,我们不是婊子养的了。东方,太阳以超越一切的庄严冉冉升起,仿佛在向世界宣布,除了我,一切都是过隙的白驹。
你怎么了,雷迪亚兹先生?艾伦看到雷迪亚兹蹲了下去,一手撑地呕吐起来,但什么也没有吐出来。艾伦看到他变得苍白的脸上布满冷汗,他的手压到一丛棘刺上,但已经没有力气移开。
去,去车里。雷迪亚兹虚弱地说,他的头转向日出的反方向,没有撑地的那只手向前伸出,试图遮捎阳光。他此时已无力起身,艾伦要扶他起来,但扶不动他那魁梧的身躯,把车开过来雷迪亚兹喘息着,同时收回那只遮挡阳光的手捂住双眼。当艾伦把车开到旁边时,发现雷迪亚兹已经瘫倒在地,艾伦艰难地把他弄上车的后座。墨镜,我要墨镜雷迪亚兹半躺在后座上,双手在空中乱抓,艾伦从驾驶台上找到墨镜递给他,他戴上后,呼吸似乎顺畅了些,我没事,我们回去吧,快点。雷迪亚兹无力地说。
您到底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好像因为太阳。这您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症状的?刚才。从此以后,雷迪亚兹患上了这种奇怪的恐日症,一见到太阳,身心就接近崩溃。
坐飞机的时间太长了吧?你看上去无精打采的。罗辑看到刚来的史强时说。
是啊,哪有咱们坐的那架那么舒服。史强说,同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地方不错吧?不好。史强摇摇头说,三面有林子,隐藏着接近别墅很容易:还有这湖岸,离房子这么近,很难防范从对岸树林中下水的蛙人;不过这周围的草地很好,提供了一些开阔空间。你就不能浪漫点儿吗?老弟,我是来工作的。我正是打算交给你一件浪漫的工作。罗辑带着大史来到了客厅,后者简单打量了一下,这里的豪华和雅致似乎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罗辑用水晶高脚杯倒上一杯酒递给史强,他摆摆手谢绝了。
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白兰地。我现在不能喝酒了说说你的浪漫工作吧。罗辑啜了一口酒,坐到史强身边:大史啊,我求你帮个忙。在你以前的工作中,是不是常常在全国甚至全世界范围找某个人?是。你对此很在行,找人吗?当然。那好,帮我找一个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儿,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国籍、姓名、住址?都没有,她甚至连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可能性都很小。大史看着罗辑,停了几秒钟说:梦见的?罗辑点点头,包括白日梦。大史也点点头,说了出乎罗辑预料的两个字:还好。什么?我说还好,这样至少你知道她的长相了。她是一个,嗯,东方女孩,就设定为中国人吧。罗辑说着,拿出纸和笔画了起来,她的脸型,是这个样子;鼻子,这样儿,嘴,这样儿,唉,我不会画,眼睛见鬼,我怎么可能画出她的眼睛,你们是不是有那种东西,一种软件吧,可以调出一张面孔来,按照目击者描述调整眼睛鼻子什么的,最后精确画出目击者见过的那人?有啊,我带的笔记本里就有。那你去拿来,我们现在就画!大史在沙发上舒展一下身体,让自己坐得舒服些:没必要,你也不用画了,继续说吧,长相放一边,先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罗辑体内的什么东西好像被点燃了,他站起来,在壁炉前躁动不安地来回走着:她怎么说呢?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像垃圾堆里长出了一朵百合花,那么-那么的纯洁娇嫩,周围的一切都不可能污染她,但都是对她的伤害,是的,周围的一切都能伤害到她!你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保护她啊不,呵护她,让她免受这粗陋野蛮的现实的伤害,你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她她是那么唉,你看我怎么笨嘴笨舌的,什么都没说清。都这样,大史笑着点点头,他那初看有些粗傻的笑现在在罗辑的眼中充满智慧,也让他感到很舒服,不过你说得够清楚了。好吧,那我接着说,她可,可我怎么说呢?怎样描述都表现不出我心中的那个她。罗辑显得急躁起来,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撕开让大史看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