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风(第27/29页)

她只听到他朝自己走来,枪尖在地上拖出略刺耳的声音。

这一次,是真的跑不了了。

他平素的佩剑是先皇赏赐的名剑沥宽,剑术也是世数一数二,可她知道他其实少用剑。因为在战场上、在真正杀人时,他爱用长枪。

这一次,他亲自出来找她,带的是长枪。

隐约能感到劲风气流卷过,然后那点冷硬停滞在胸口的地方,维桑闭上眼睛,也做好了准备。良久,却并没有被刺穿的感觉。

她疑惑着睁开眼睛,恰好看到族人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胸口处赫然是一个血色窟窿,一枪致命,快而狠——她至死都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神容恐惧。

“杀了我吧,求你。”她转过头,对上那对墨玉般的眸子,轻柔的笑了笑,“快一点,狠一点。”

江载初看着她,仿佛是看着已经垂死的猎物,英俊的脸上如蒙严霜:“为什么?”

“为什么要走么?”维桑觉得有些不耐烦,呵呵一笑,“我要去救阿庄啊。”

他唇角无声牵动起来,只是那丝笑像是虚无的,匿藏着无穷无尽的寒。

“韩维桑,和当年一样,你还是辜负我。”他淡淡的开口,手中长枪往前送了半寸,稳稳抵着她的胸口,刺破第一层衣料。

维桑一动不动,仿佛听不懂他的这句话。

他左手一动,一团事物抛向眼前闭目待死的少女。

维桑伸手接过了,展开的刹那,最后一丝血色褪去了,霎那间苍白如纸。

是一张调兵令。

本该是在前日,正是她计划逃离的日子,他已准备下令麾下两支军团、十万人向西,征伐蜀地杨林。

江载初看着她惶然间抬起的目光、情急之下被咬破的唇,冷冷笑了笑:“韩维桑,你还是不信我。可我江载初,何曾背信于你?!”

或许,真的是天意如此吧。

世事就是这样的,拧着力往那里走,可偏偏,那是条岔道。

她竭尽全力,走到此处,就此,算了吧。

维桑慢慢闭上了眼睛,用低得难以辨识的声音道:“是我始终不敢信你。”

江载初看着面如死灰的少女,那柄枪还稳稳端在手中,却忽然察觉到一股柔软的压迫之力。竟是维桑自己狠狠向枪口撞去。

轻柔的嗤声。

☆、长风(十二)

她的胸膛即将被穿透。

那一个瞬间,无数个念头如同蔓草般疯狂在江载初心中生长起。

那个最冷静自持的声音在告诉他,她这样死了,会很好。往后的深夜,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心悸,不会有胸腔中尚未散尽的郁愤,不会有从来不曾得到无力……

从此,他只想要北定江山,还这个四分五裂的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这是他欠这个天下的,却也是替她还的。

可所有的理智都抵不过下意识的反应,她可以死,但是绝不许她用自己选择的方式死!

江载初猛然惊醒过来,将长枪用力往后一撤,上前一步接住她倒下的身子,用力擒住她的脸颊,咬牙切齿:“韩维桑,你既然已是我的,何时能够定自己的生死了?!”

他毫不顾忌的扯开她胸口的衣衫,幸而枪尖只刺进半寸模样,只破了皮肉。他随手将一个瓷瓶扔在维桑身上:“擦上药。”

瓷瓶从身上滚落到地上,维桑并不捡起来,只是掩好胸口,站在江载初面前:“你为何不杀我?江载初,我已准备好了。”

他抿唇不言,阴翳满布,眸色黑沉。

她的笑容苍白,却很甜美,仿佛还在循循善诱:“留着我还有什么用处?江载初,你……杀了我吧。”

江载初转过了眼神,漠然道:“你手中的剑雪呢?”

“你——”维桑下意识看了那死去的族人,许是因为恐惧,声音微哑,“你怎会知道——”

“你当真以为,这三年时间,我只当你死了?只当蜀地孱弱无人么?”江载初一手轻轻抚上她的脖颈,微凉的手指慢慢卡紧,“你要死,我拦不住你——可我会将剑雪中每一人,拉着去给你陪葬,这黄泉路,你也走得不那么寂寞。”

话音未落,并不见他手中如何动作,可他手中的长枪却直直刺入那名已经死去的女子胸口,再一次狠狠贯穿——那具早就没了知觉的身体,在这样的巨力之下,一蓬鲜血汹涌而出,还带着温热,溅在维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