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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亦觉的许多疑惑都被解开了,哈哈大笑道:“你这读书人,就是好面子,连做错事也顾着面子。”
“百无一用是书生。”
“百无一缺也是书生。蒋主任行伍出身,不会多计较,实际早都原谅你了。咱就说宣侠父,主任也经常对他发火,但从不记仇,回头就原谅了。所以你怀疑蒋主任,从根子上就错了,这不是他的秉性。你让我代为致歉可以,但是我说大了,你可别怪我。”
“你尽管说,你比我了解他,啥好听说啥。”
武伯英回到陕北会馆,侯、罗都不在了,倒是师应山正在等他吃晚饭。他回陕北会馆找武伯英,把麻将摊子斥散了,把人差回武宅帮忙。他顺道回家和儿女亲近,这几日为了武家的事,倒把自己忙得不着家。晚饭由会馆特意准备,都是陕北的夏天饭食,洋芋擦擦,糜子窝窝,小米粥汤,还有几样小菜。师应山老婆又送来两样亲做的饭食,一盘苜蓿麦饭,一盘温拌苦菜。饭桌摆在会馆戏台上,前楼子朝街是门面,朝后延伸了三间凉亭。青石高台中间的甬道平常走人,搭上木板就是个戏台。戏台敞快,摆上一桌清淡饭菜,非常惬意。
这几天武伯英没胃口,很多事情影响食欲,特别王立死后,更吃不进去咽不下去。饭菜非常可口,他吃了不少,高兴地讨论一些饭食的做法。进食带来了愉悦,补充了能量,连眼睛都有了神采。伙计收拾碗筷擦拭桌子,泡了一壶淡茶。二人坐在饭桌边继续说话,院中空无一人。最通透的地方最保密,倒是个谈事的好去处。
武伯英提起洋桶瓷壶,给师应山斟了杯茶:“师大队,辛苦了,要不是你,我这事还不知咋过。”
师应山带着疲惫摆摆手:“客气话不说,我就是没给你客气,才帮你的忙,要是客气,只打个花圈去吃席面了。”
武伯英笑着点头,给自己斟上一杯茶水。师应山掏出张白色札子,拉开来十几个折叠,密密麻麻写着小楷,摊在桌上。
“啥?”
“礼单。”
武伯英拿起快速浏览了一遍,满札子录着送礼细目。每行上面是供职单位,中间是职务姓名,下面是钱数。第一行是胡宗南,礼钱五百,应是手下替礼。接着是五花八门的单位,形形色色的人,囊括了西安城里的所有机构。官职有大有小,从大员到职员,礼钱有多有少,从百元到十元。大多数武伯英不认识,也有认识但很少打交道,或者几年前有点面交。师应山掏出另一件物事,递给他。
武伯英接过看是那张存单,又递回去:“你拿着。”
“存单没用,趁早还你,这两天我身上乱,不敢失迹了。现金先从礼桌上支应,完全能够周转。等事完了,一起给杭局长交账,全部从警察局支出。礼钱和存款,一分不动还是你的。”
武伯英立刻否认:“不行,不能花杭局长的钱。”
师应山叹口气:“我不和你争,你不花,他心不安。”
武伯英也叹了口气,不再争执。
师应山商量道:“该行礼的不该行礼的,都行了个差不多,明天就不设礼桌了。所以先把礼单给你,再有纳礼行情的,我让直接交给你。武专员,我没想到能收这么多,咱原定的不待客的调调,要不要改改?不待街坊可以,不待亲朋,这就失礼了。”
武伯英想了下,把礼札捺在一起,扔在桌上:“还是不待,这些送来的,我会原封不动,再给送回去。做满月,过生日,娶媳妇,埋老人,寻个事就还情。”
师应山笑笑:“你看着办,你说了算。我也没想到,会有这多人。”
武伯英苦笑,掏出个信封扔在桌上。“这是蒋主任和徐科长的。”
师应山拿过去抽出一沓钞票,连带着一张白纸写的礼单,蒋鼎文五百,徐亦觉一百,丁一等人都是五十。他实话实说:“过事行礼不一定记好,不行礼就怕记仇。”
“你说,我这人叫人怕吗?”
师应山带着认真戏说:“是够叫人怕的,蒋鼎文和胡宗南都怕了,下面谁不怕?不光怕你现在,都还怕你后面。我们这帮陕籍官员,凑在一起还说,你是本地干部里的厉害角色。既然你说透了,我也开诚布公,说不定还是冒犯。如今形势是浙人治陕,但毕竟不长久,将来还要回到陕人治陕的路子上。不管要多久,不管抗战何时结束,将来一定是陕人治陕局面。你原来当过处长,如今又被重用,将来必能腾达。而且你干的事业,最能立功成事,很多例子在那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