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横扫塞班(第18/49页)

他们互相敬礼,并且紧紧握手。横山的记忆力特别强。他不但记住了一百多名飞行员的名字,还能说出他们的籍贯来。飞行员登上了飞机,他向他们招招手。有些飞行员感动得流出热泪。

杉本对飞行员们的年轻和幼稚感到吃惊。当年“飞龙”号上那些“老家伙们”全都不见了,他找不出一个同届校友的面孔。战争拉开了它残酷的推幕,用它的铁嘴钢牙把一个个军人吞进去,研成血肉的糊浆,一代接一代,连续不断。杉本一眼就看透了那些“嫩雏儿”。他们十之八九都是大中学生。过去对飞行员的身体千挑万选,现在拉上一个就顶一个啦。日本没有足够的汽油供他们训练,他们仅仅在军校和教官的耳刮下飞几个起落。他们的航空知识和技术仅够看住地平仪和踩住方向舵。在林加岛基地上,杉本看着他们天真地记日记,写情书,无忧无虑地唱着小调,高高兴兴地握着竹剑打闹。他阴冷地笑笑。总算没骂出口来。

横山市平舰长还在同他们拉家常,同他们讲讲母亲和姐妹,同北方人谈雪景,跟南方人聊打渔,有时用他们未婚妻的名字开个玩笑。横山想缓和一下他们初次上阵的紧张心情,杉本却想,没有硬碰硬的技术,人再狂热不怕死也不顶用,天空只承认高手。

“瑞鹤”号的飞机开始升空了。横山离开了飞行甲板。他要去指挥母舰,母舰根据风向不断调整,始终逆风,然后加大速度,直线航行,以利飞机起飞。这段时间是它最弱的时期,即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潜艇艇长,也有机会命中母舰长长的侧舷。

飞机大半已经飞上天空,杉本的目光无意溜到灰色的海面上。一根树枝样的东西在波谷间一闪,距离一千二百米。他锐利的目光已经盯见了,而两艘专门执行反潜搜索任务的驱逐舰竟呆头呆脑毫无知觉。

“八嘎!”他骂了一声,拼命绕过一排排列在甲板上的飞机、炸弹和鱼雷堆、垫木和绊机索,跑到岛形指挥塔下面,挥动着手大声喊,“横山舰长,敌人的潜艇!”

飞机的轰鸣声、蒸汽弹射机的嘶叫声,加上“瑞鹤”主机的巨大声浪,早盖没了他的声音,横山却理解了他的手势。也许横山的精神异常集中吧,任何微小的变化他首先同敌人的潜艇联系起来。

横山刚刚来得及拉响防潜警报。

三枚鱼雷向“瑞鹤”射来,在水面上留下了气泡翻腾的尾迹。凡亲眼目睹过这种场面的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瑞鹤”到底是参加过珍珠港战役的老舰了。水兵动作利落,舰长指挥果断,在一片小口径火炮对鱼雷的射击声中,横山舰长打了一次漂亮的左舵,笨重的“瑞鹤”竟然躲开了破浪而来的鱼雷。

“好样儿的!”杉本大喊。“到底是‘瑞鹤’舰哪!”

两艘日本驱逐舰封闭了潜艇的退路,向潜艇的航向上逼近,同时向自己宽大的浪尾里丢下深水炸弹。杉本先是感到脚下的甲板一震,接着看到大团的菜花状水柱从海面升起来。

反击没有效果,发动袭击的美国潜艇下潜后逃跑了。

杉本瑞泽继续给第二攻击波的飞行员们打气:“好不容易才抓住了美国鬼子的母舰,干掉它吧。以自己火热的进攻精神正面冲入敌阵,归根到底就是这个样子呀。”

太阳终于跃升在东方的海面上,光华四射。海雾消散了,日出的方向上就是马里亚纳群岛。日机一架架爬高,它们在母舰上面绕飞了一圈,摇摇机翼,亮出清清楚楚的旭日徽。然后,有经验的飞行员带领一群刚出壳的野鸭子,向塞班方向疾飞。他们即使在美机的拦截和美舰的炮火中存活下来,还必须穿过塞班上空的美机封锁网,才能在弹坑累累的阿斯里托机场跑道上着陆,或者在关岛的奥娄特机场着陆。结果是一样的:没有几架飞机和飞行员能存活下来,杉本对这一点太清楚了。想到战争不容得人情,那些怀着天真梦想去袭击美舰,然后飞到塞班的年轻人,几小时后将化成冤魂,连心硬的杉本也很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