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拉瓦环礁(第8/50页)
亚历克斯船长走来:“中校,我的船正在通过赤道。”他扮了一下海神的模样,摇头晃脑,舌头伸得老长,拿了一盆淡水,泼在军官们身上。
啊!赤道。离开美国以来,“海魔”一直在南半球打仗、舔伤、休整。惠特尼已经习惯了南半球的星空。明亮的南门二、老人一,豺狼座和天狗座,小小的苍蝇座和迷朦的大麦哲伦星云。它们都要渐渐的消失了、淡化了,连最熟悉的用来辨别方位的南十字星座也会沉落到地平线下,而北方的星空在招呼他。看到了北极星。之后,再也不会到南方作战啦。离日本越来越近,离胜利也越来越近。
啊!胜利,他从未怀疑过,但也从未梦想过。军人忌讳幻想。希望过多不吉利,会怕死,也容易死。一个一个地杀人吧,杀光了敌人,仗就赢啦。
十一月二十日,D日。亚历克斯的船在日期变更线上兜来兜去,尽走了Z字形。一个星期会有两个星期天,却少了个星期四。记住:二十日是两经日,同旧金山差八小时。惠特尼早早醒来,爬上甲板。天还很黑,甲板上热闹起来。管它塔拉瓦怎么样,“贩奴船”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头。大家钻出舱室,在甲板上伸懒腰,大声喧哗,叮当地摆弄武器。乱糟糟,每次登陆前都是一样。
厨师把早餐也端到拥塞不堪的甲板上,因为谁都不回舱。牛排、咖啡牛奶、巧克力小蛋糕,色拉。陆战队什么时候都能将就伙食,就是登陆前的早餐不能含糊。大家故意把盘子和刀叉敲得叮当响,随军牧师谢泼德开始领颂主祷文。小个子谢拨德参加了瓜岛之战。因为他每次给伤员祷告总带着圣经和大量手榴弹,成了客串的弹药手,于是有了个外号叫“小袋鼠”。美国人起外号信手拈来,花样翻新。
最关键的一道“大菜”叫肉片炒蛋。这是地道的新西兰菜。上这道菜在繁文缛节的登陆仪式中算是重要的一环。别看陆战队长一个个不畏生死,杀人如麻,在D日还真穷讲究。
肉片炒蛋一进嘴,人人都想起了新西兰,想起了惠灵顿,想起了自己的情人和朋友。他们行色匆匆,连行李都丢在房东家,据说是为保密,也来不及同女友吻别。惠特尼也想起了范尼尼小姐,他的笃信天主教的小可怜儿。
惠灵顿给陆战队员们留下了终生不可磨灭的印象。当惠特尼在波尔顿大街公墓参观的时候,市民围上来同他握手,要求签名留念;他在亚历山大·特恩布尔图书馆看书,学生们会过来跟他攀谈;休伊在酒吧和咖啡馆里高谈阔论如何杀日本人;歌剧院一见有陆战队员便高奏《星条旗》和《陆战队军歌》。好象陆战队成了新西兰的保护神。当然,他们都是小伙子,而新西兰姑娘又天真又没见过世面,于是该发生的全发生了,该有的都有了。用惠特尼的话说:“我们被瓦解了,幸福地瓦解了。”苏萨鲍斯基总结说:“在战争史上,一个国家的军队,受到另一个国家全民自愿、热烈、持久的欢迎,这还是头一次。”
早餐后,甲板上和舱室里一片忙碌。士兵们写情书,写家信,留遗嘱。几个士兵把自己的新西兰姑娘照片互相传阅。老兵开始打磕睡,新兵则焦躁不安。很快,苏萨鲍斯基就把大家的信都收拢起来,有三分之二写着惠灵顿、奥克兰、达尼丁和克赖新特彻奇这些新西兰大城市的地址。惠特尼想:如果战争在这一秒钟停下来,这些陆战队员会二话不说,扭头就回新西兰,结婚、生儿育女、客居他乡,乐不思返。
惠特尼中校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船头。船首的57毫米炮座旁,围了一圈人。这些人肌肉发达,动作猫一般敏捷,脸上涂着黑油彩。他们没干那些儿女情长的事。几个人在擦拭汤姆逊式冲锋枪,几个人在仔细检查自己的装备,不时跳一跳试试利索不利索。剩下的人在研究战斗任务书和地图。他们很安静,显得与众不同。他们的地盘在喧嚣的甲板上仿佛是一个寂静的孤岛。
惠特尼从吉普车和野炮缝中挤近他们的小圈子,其中一个拿地图的军官抬起头:“早安,查尔斯中校,你的人马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