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1月至9月(第7/28页)
3月7日,星期三
西西·维尔切克带我去见波弟·富格尔。他满头白发,脸孔却仍然很年轻;非常帅,极有魅力。他答应会去找本地的空军医官指挥谈我的事;此人对我们来说好比上帝,却正好是他朋友。其实我去求情主要是想让朋友们放心,他们都觉得维也纳守不了十天,我竟然还待在这里,实在恐怖。的确,苏军前进速度稳定,就算不马上进城,也绝非德军能够抵抗,据说德军防守力早已疲软。
今晚弗拉希·米托洛斯基邀请我、加布里埃尔·凯瑟斯达特和弗朗茨·塔克西斯到萨赫旅馆的私人宴会厅内吃晚餐。整个气氛仍具有浓厚的“古风”:戴白手套的侍应生、吃由主人亲手射杀的野鸡、喝摆在冰桶里的香槟……等等。虽然敌军离他家门槛不到几千米,他却继续过富豪地主的生活。
3月8日,星期四
空袭。因此必须加晚班。
听收音机报道,盟军已渡过莱茵河,现在科隆及波恩附近作战。虽然到处都受到他们的包围,但德军在西线的抵抗似乎仍相当顽强。这点令我想不通。如果必须在两者中作选择,难道他们不想优先抵挡苏军吗?
3月10日,星期六
一位我从来没见过的穆尔巴克先生替我带来安托瓦内特·葛纳和费德·基堡(他也在上个月离开维也纳)写的信。他们俩都在慕尼黑,都恳求我立刻离开维也纳。我在旅馆前厅跟穆尔巴克先生见面,他本来应负责安排我离城的事,但这并不容易,因为一个星期前当局已下令禁止所有人做私人旅行。结果他递给我一份由慕尼黑军备单位核发的空白旅行证,我只需填上名字及地址便可。但光持有这张旅行证还是没用,除非情况变得一团混乱,否则我不可能离开医院;可是若等到情况大乱,火车一定停驶,那又可能来不及了。即便如此,安托瓦内特为我费的这番心思仍令我十分感动。
半夜,玛丽安·图恩替母亲从卡尔斯巴德打军用电话给我;她说母亲急坏了,我向她报告最新的情况。
回旅馆后,发现母亲发来一封电报。伊连娜从罗马、乔吉从巴黎分别捎来好消息。太神奇了,到现在私人的信息似乎仍能通过前线,或许是经过瑞士吧。母亲要我打电话给她,可其实我每晚都试着拨电话去柯尼希斯瓦特,从来没接通过。
3月12日,星期一
今天是维也纳的黑暗日!
在医院工作时西塔·弗雷德冲进我办公室,通知我大群敌机正朝我们飞来。当时我手边工作实在太多,不能立刻跟她一起去隧道躲藏。她却喜欢趁着还不太挤的时候,早早赶过去。等我准备好时,她已失去耐心,说我们干脆留下来算了,让我觉得有罪恶感,仿佛都是我的错似的。其实留下来的人很多,地下室掩体内挤满伤患和护士。我跟伤患坐在一起;其中一位病人是鲍尔上尉,他是著名的明星飞行员,获颁橡叶十字勋章。他肩膀受重伤,不过仍能起来走动。我们聊了一会儿,但很快灯就熄了,外面的噪音打断所有的谈话。我往地窖里瞄,瞥见艾格尼丝护士蹲在一张桌子上啜泣,一位年轻的外科医生正在拍她的背。她平常总是和善又开心,可是每次碰到空袭都会崩溃。我走过去,坐在桌上陪她,和她紧紧抱在一起。外面的哨音及吼声不断,我从来没有在维也纳碰过这么可怕的情况。院方派了一位守望员待在屋顶上,他奉命无论如何不准离开屋顶,后来传下来一个口信,说隧道遭炸弹直接命中。我们立刻想到躲在里面的许多病患和护士。果不其然,大约十分钟之后,待轰炸噪音安静了一点,扛着担架的人潮便不断涌进,受伤的全是一个钟头以前高高兴兴走去隧道的人,看了教人心碎!有些人一直尖叫,其中一个人被击中胃部,抱住我的脚苦苦哀求道:“麻醉药,护士,给我麻醉药!……”然后一直不停呻吟。医生当场就在地窖里替好几个人动手术。院长却在一旁不断咒骂不听从他命令留在医院里的人。他发现几乎所有职员此刻都集中在这里,变得怒不可遏:“如果现在我们被炸弹炸中,我岂不是要损失所有的职员?!”据说当一部分病患走到隧道外面想透口气时,一枚炸弹正好掉在隧道出口前方;还有些人说,当时误传空袭警报已解除……总而言之,有14个人当场被炸死。大批幸存的受害者被抬进我们地窖的那一幕,我永远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