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营救(第8/15页)
鳖怪虽矮,却长了个陕北金喇叭亮嗓,见山唱山见水唱水,见了黄土唱大风,羡煞老旦和一众同龄后生。但鳖怪就是见不得女人,一见女人就瘪了气,任你如何挑逗就是不开口。村里迎亲出丧的都请后生去捧场,鳖怪从不要钱,给口馍吃给口汤喝就能张嘴开唱,唱完就悄悄躲到一边笑嘻嘻地去瞅新娘子的小脚。故他岁数虽小,而村望却已不在老旦之下。这时,他在那边又放开喉咙开唱了:
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唉
几十几道湾……唉
几十几条船……呦
几十几条船……上
几十几根帆……唉
几十几个那个艄公号子,
来把船儿扳……耶!
老旦支在镐把上,听着鳖怪那洪亮入云,九转回环的陕北歌谣,望着那慢慢坐下去的日头和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不由得痴了……
突然一个人从垄下面走上来,一身军装却戴着一个毡帽,脚下趟起黄黄的土。老旦揉一揉满是泥土的眼睛认真看去,那人一脸麻子,正望着自己笑哩!
“团长……”
老旦大叫着迎上去,可这一切“嗖”地不见了。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灰暗的天空黑云密布,不断地向后飘去,耳边的风声呼呼掠过。几枝锃亮的步枪支在身边,发出恐怖的黑光,几双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原来是美梦一场!
老旦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正在来的那辆车上,车上都是熟人。车后一百多人正在泼命般跑着,带头的是那个王立疆营长,见他醒了过来,王立疆笑着冲他摆手。
“俺是咋的啦?”老旦问陈玉茗。
“王营长估计你不下来,派他的兵把你绑回来了,你是被打昏了。”
“海群哪?”
“我在这开车呢!”
“哦,刚才真他娘的想死在那里算球了,唉……”老旦做了一梦之后,平静多了。
“老哥你可要想开点,弟兄们可都指着你哪!要不是王营长拦着,陈玉茗和大薛就冲到楼上去找你了……那把刀我给你拿着了,算是团长的一个遗物吧……”
“弟兄们都好么?”
“都好,就是粱文强在房子外边被楼上的人打了一枪,胳膊上打了个洞,已经没事儿了。”
“怎么就剩一百来号人哩?”
“其他人没跑出来,鬼子追来了不少人,现在还在后面撵呢!王营长安排弟兄们在后面埋了地雷。”陈玉茗递给老旦一根点着的烟。
“到哪里了?”
“出来几十里地了!老哥,要下雨了!日他妈的,大早晨的,怎么下雨啊?这南方的气候真是没谱!”刘海群喊道。
几声炸雷从天空炸起,卷地风已经涌动了起来,老旦让海群停了车,下车把王立疆拽了上来。
“王营长,俺谢谢你了。”
“咳!老兄你说啥呢?没有你们,我们现在已经和鬼子抱一块睡了。老兄你还要多包涵,怕你不下来,我让弟兄们把你俩打晕背下来,当时鬼子已经发疯了,再不走就都走不了。只可惜我们不能照顾高团长的尸骨了!”王营长诚恳地说。
到这个时候老旦才认真地打量王立疆营长,此人精瘦,从头瘦到脚,却自有一番刚硬风骨。合身的军服里仿佛包着一副铁打的骨架,举手投足间抑扬顿挫,孔武有力。从派人把自己打晕一事,真看不出这么个瘦人竟然做事那么硬朗。这时雨已经下来,跑在风雨中的战士们已经有点受不了了,纷纷坐在地上喘气,大薛扶着一个断腿的兵,朱铜头背着一个饿晕的兵,两人累得也都是上气不接下气。
后面突然传来几声爆炸,紧接着几驾国军的飞机掠过了头顶。王营长听闻站起身来往后看去,高兴地大声命令道:
“弟兄们,我们安全了,咱们的飞机炸了鬼子的追击部队。不要停下,岳阳离这里只有八十里地了,再跑一跑才能休息,大家赶快走。”
战士们挣扎着站起来,又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赶路。望着身后那惨遭日本人蹂躏和荼毒的城市,老旦悲伤而茫然。这一走,离家又远了一步,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家?家还在么?和家乡之间又相隔了多少座这样不可逾越的城市,它们纷纷成为日本人新的领地,成为鬼子继续进攻后方的根据地了。想起在城里看到的那一幕幕惨状,老旦禁不住又落泪了。粱文强见他流泪,以为连长是挂念团长,忙站起来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