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过深不见底的泥泞(第5/10页)
夜幕降临前,乌云迅速遮蔽了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芬德中士说,我们将在夜里9点撤出阵地。
西面几公里外,部队里的其他人员被归拢起来,并建立起一道新的防御圈。尽管推进中的敌人迅速停顿下来,但我们不得不再次后撤,因为俄国人已从两翼包抄上来,他们没有遭到任何抵抗,试图以一场钳形攻势消灭我们。不幸的是,我们当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安然脱身。这种无望的情形几乎每天都在重复上演。在此期间,我们失去了弗兰茨•克拉默,他背负着沉重的机枪脚架,显然是因为无法迅速逃离而落入了敌人之手。
我们多次试图将敌人击退,但这却是一种毫无希望的冒险,因为我们几乎一直在忙着后退。只要一名士兵开始后撤,再也没什么能说服他留在原地等待蜂拥而来的敌人。
直到2月28日,我们到达了尼古拉耶夫后才站稳了脚跟,备受尊敬的连长带领着我们,他在伤势痊愈后回到了我们身边。我们在这里阻挡住敌军相当长一段时间,甚至还发起了几次成功的反击,不过,等俄国人开始从两翼实施包抄后,我们被迫再次后撤。
在彼得罗帕夫罗夫卡村,我们突然遭到了敌人的攻击,部队四散奔逃。我们已经连着几天没有睡觉,早已筋疲力尽,所以,担任后卫的我们一直在村内仅剩的几座房屋里寻找住处。没过多久,苏军士兵高呼着“乌拉”,横扫着沿路的一切,杀入了村子。我和奥托•克鲁普卡只来得及从后窗户逃生,我没拿那挺机枪,现在它已派不上用场,因为子弹早已经打完。
后撤的途中,奥托和我碰上了连里的几名战友。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强迫自己穿过无边无际的泥泞。直到有一天,那些战友都走散了,孤零零地只剩下我和奥托。后来,我们加入了一支由各种人员组成的大杂烩队伍。在此期间,又开始下起雨来,道路上的泥泞变得更深了。冰冷的东风鞭子般地抽打着我们饥饿的身躯,我们饥肠辘辘。夜里,我们在当地农民的木屋中过夜,屋里总是塞得满满当当,我们像鲱鱼那样挤在一起,倚靠彼此的体温取暖。每个人的面孔肮脏而又惨白,每个人都专注地聆听着屋外的动静,对任何一点不寻常的声响都会做出反应。我们这些人中,只有很少的几个持有武器。
每天拂晓时—如果伊万没有用他的喊声把我们赶出屋子的话—我们会强打起精神,踉踉跄跄地继续赶路。在每一个我们所到达的村子里,都能遇上逃离苏军追击的德国士兵。他们当中的一些人错误地判断了苏军推进的速度。这些人大多来自后方的战地面包店、维修和保养单位等后勤部门,从未经历过前线的战斗。偶尔我们甚至会遇到所谓的“Kriegsverlangerungsrate”,他们前所未有地穿着被弄脏的军装。
“Kriegsverlangerungsrate”,或称他们为“Schmalspuroffiziere”[1],是军队里的行政管理人员。通过度身定制的军装上的窄肩章,你可以轻易地识别出他们。这帮家伙是军队里日子过得最舒服的士兵,他们管理着部队所得到的一切好东西—有些补给品,普通士兵甚至从未见过。混乱的后撤期间,这些神气活现,专横跋扈的管理员倘若拒绝打开塞得满满当当的补给品仓库,往往会被饥肠辘辘、衣衫褴褛而又愤怒不已的士兵们干掉。他们会引述早已逃至后方的上级给他们下达的命令,以确保在苏军夺取这些仓库前,将它们炸毁或烧光。
某天,奥托和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这样的一座仓库前,仓库门前站着一名管理员和他的几个助手,正在阻拦饥饿的士兵们涌入仓库。尽管苏军距离这个村子已经不远了,但这位管理员不管这一事实,坚决不许士兵们进仓库拿东西。他说,他得到的命令是将这个仓库炸毁,而不是打开仓库分发物资。围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这位管理员仍在顽固地坚持自己的立场,突然,一支冲锋枪吼叫起来,打断了这场争执。管理员的尸体被毫不客气地推到一旁,饥饿的士兵涌入了仓库,在一位上士的怂恿下,炸药被设定在20分钟后引爆。
我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一切。每个人都把自己的口袋塞得满满的。“挑最好的拿,”奥托建议道,“等俄国人从后面追上来时,你就会把一半东西都扔掉。”他说的没错。可什么是“最好的”呢?眼前的一切,对我们这些饥肠辘辘的人来说都有价值。这么多好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我在前线从未见过这些高级货。这些美味的硬香肠和熏火腿是为什么人准备的?我们在前线得到的最好的东西不过是软干酪或肉罐头。在一个角落处,我发现了几箱美味的罐装巧克力,在我整个服役生涯中,这种巧克力只得到过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