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5/7页)

马明满似乎坐不稳,身子不住地摇晃,这也是他病后的一个特征。

马万川长叹一声,终于开口了:“孩子,爹不说你也知道,爹这是在你娘走后,第一次来看你呀!”

马明满摇晃的身子,停顿一下,说明他对父亲的话,有所反应。

马万川:“你知道爹为啥不想来看你吗?”

马明满脸上没有变化,又木讷地叫声:“爹……”

马万川慈祥的表情,不知为什么,缓缓地冷却下去,声音也随之而变了:

“你想知道原因吗?你要是想知道,你就点个头,爹给你慢慢说……”

马明满摇晃的幅度加大了,看似无动于衷,其实很说明问题。

马万川:“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

马明满嘴张了张,似乎想叫爹,没叫出来。

马万川脸呈出痛苦,他看出了,儿子除了叫声爹,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再绕圈子,他盯视着儿子,片刻,如同讲故事,娓娓道来:

“话还是从四年前说起吧,记得那年,日本开拓团欺负当地的庄稼人,你常大叔带人与他们动起武,闹出人命,这事儿惊动了张作相,他暗地里派你哥哥带兵,装扮成山里的胡子,把天岗日本开拓团砸个稀巴烂,杀死了井上,你哥哥做得是天衣无缝,没人知道,可没过多久,你哥哥却挨了日本人的黑枪,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当时,我没往你身上想,后来,我听说你与一个生人,去了天岗你常大叔家,我起了疑心,但疑心归疑心,我寻思,你是咱马家的人,是爹的儿子,咋的也不能胳膊肘儿往外拐,现在想来也怪我呀,我那时看出了苗头,要是看住你不与日本人来往,也不会……唉!后悔药没处买呀,咱们还往下说,事变后,你哥哥有骨气,与日本人明刀明枪干起来,为了队伍的粮食、给养,他去你常大叔家,这事儿不想也让日本人知道了,给你常大叔引来杀身之祸,好端端的一个家,让日本人弄得家破人亡,我就纳了闷了,日本人就是长了一付狗鼻子,也不会一下子闻到你常大叔的家啊,为救你常大叔,你哥哥率兵出山,最后落入日本人手里,遭的那个罪就不用说了,虽后来逃走了,一条腿残废了,这一连串的事儿,加重了我疑心,可我还是宁可信其无,不愿信其有啊!直到有一天,常富来,对我说出,带兵打常家大院,抓了你哥哥那个日本人,就是现在当日本宪兵队长的犬养,也就是事变前你领着去常家大院的那个生人……常富这么一说,我全明白了,你个混账东西,原来你与那个在‘圈楼’被你打伤,后来绑架你的犬养,暗中早有勾搭,我不知道你与犬养是咋勾搭上的,可我想,以你吃喝嫖娼的习性,八成是因为女人。你吃、你喝、你玩、你乐,造害钱,我认了,可你不该昧着良心,出卖你哥哥,你常大叔啊,你说说,你常大叔的死,你哥哥的伤,是不是你造成的啊?你不用说话,也不用回答,我说的这只是你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儿其一,你给我听着,我还得给你往下说……”

马明满的身子,摇晃得越来越慢,最后彻底地不动了,脸色也在瞬变,从所谓的呆傻,到惊骇,到恐惧,最后是彻底僵硬了。

马万川讲述时,没表现出什么愤怒,话语平静,如在讲一个故事,也许这正是所说的心哀莫过于心死吧,他继续地说:

“咱们再说第二件,三丫子的死,你在刺沟躲藏,认识了三丫子,后来人家来大院找你,我也见过她,那闺女不错,你不想娶她,家里也没逼着你,人家也没赖上你,是你把她安排到院外住的,那你就该好好待承人家,可你……你是人吗?你当我不知道啊,你把她推给犬养,让犬养祸害她,三丫子是穷人的孩子,可人家有股子志气,她受不起那个污辱,看透了你,上吊自杀了,你这个畜生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硬让你给逼死了,我就纳了闷了,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没人性了,你就不怕半夜,三丫子变成厉鬼来找你?唉!啥也别说,都怪我这个当爹的狠不下心啊,三丫子死后,我真想把你的腿打折,或者把你送到北平、天津,又一想,你真去了北平、天津,命保住保不住都难说……我心软了,你知道我为啥心软下来了?是你娘哭天抹泪,让我饶过你,不让我送你走……你爷爷常说,惯子如杀子,我咋的也没想到,这话应在我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