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7/8页)
“爹,你老坐……”马明金扶父亲坐在椅子上,他的手始终未松开父亲的手。
马万川示意儿子坐在他的对面,他还在细细地端详着:
“孩子,你瘦了。”
马明金被俘后,抱定必死之心。当押送到吉林市,想自己以这种身份和面貌返回生他养他的地方,心中多少有些酸楚,但更多的是遗憾,最大的遗憾是没有亲手把日本人从故乡赶出去。面对日本人的审讯和说服,他一句话都不回答,在他看来,跟日本人说那些废话,就是变相延续生命,他要让日本人看看,中国军人无论是面对枪口,还是背后挨枪,都是站立着,死得堂堂正正。
“孩子,爹来这儿,就是想看看你,过多的话爹就不说了。”马万川想,作为父亲,他有必要让儿子知道来到这儿的真正目的。
“爹,你老不用说了,你老的心思我明白。”马明金拍了拍父亲的手。他没想到日本人会来这一手,也知道日本人强迫父亲来这儿的用意,看着一年多未见面的父亲,他发现父亲的头发及胡须都斑白了,不用说,这与他有关。蓦地,他内心油然升起一种愧疚,觉得连累了父亲,还有母亲及家人,按说父亲这个岁数正该颐养天年,享儿孙之福,可却为他……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本想说一句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太了解父亲,若听了这话,肯定会骂他没出息的。
马万川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可一时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他怕说多了,或说得不当,加重儿子的心理负担。
马明金:“我娘好吗?她气管不好,冬天,穿厚实些,别着凉。”
“你娘挺好的,我来这儿,她不知道……”马万川来宪兵队,刚好明金娘去女儿家了,要不然,又得哭哭啼啼,央求跟来,“家里都挺好的,对了,我那两个孙子,让你弟弟带到北平去了。”
马明金:“我听常大叔说了,爹,你和我娘也跟着明堂去关内就好了。”
马万川:“咱们一大家子都在这疙瘩,我能扔下你们走吗?”
马明金知道父亲说的这个你们,主要是指着他。别看他曾是东北军的团长,义勇军的指挥员,每每想到父亲,他总觉得父亲是座山,是他的主心骨。
父子俩儿又说些家常的话,不用暗示,两人都谨防隔墙有耳,不可能说让日本人感兴趣的话,至于心情,尽管是压抑的,相互之间为了缓解对方,都努力地克制自己。
马万川:“你常大叔也不知咋样儿子,你在天岗,看到他了吧?”
马明金沉重地:“常大叔伤得不轻,随常富进山了……”
马万川:“你常大叔受伤了?日本人打的?”
突然,门“咣当”地开了,松川带着几个随从,还有那个副会长闯进来,脸色非常地难看。他刚才坐在隔壁,马家父子所谈的一切,都通过窃听器,传到他的耳朵里。听了半天,根本不着边际,别说降,连个劝字都没提到,他失去了耐性。
“爹,你跟我娘多保重,我生不能尽孝了,但我死,未给你老丢脸,若有来生,我还做你老的儿子,爹,你老在上,儿子再给你老磕个头吧!”马明金知道相见已经结束,他并不在意松川等人,抓紧时间,平静地对父亲说完这番话,跪下,给父样磕了三个响头。
马万川神情凝重,心如刀绞,他不想在日本人面前,表现出伤感,而是正襟危坐,接受儿子的孝礼。
在场的日本人都是冷血动物,自然不会感动,副会长是中国人,心中既感动又惭愧,想到自己所担当的不光彩角色,他低垂着头,不敢正视马家父子。
松川冷笑着:“你们满洲人就会这一套,我都看腻了,哼,想死,没那么容易的,马掌柜,你不要怪我们了,这是你自己放弃了救你儿子的机会。”
马万川:“我儿子做了些啥,我这个当爹的,心里很明白,我不想劝,也不会劝。”
松川:“马掌柜,你这个回答,我不感到意外,不过,我会让你改变主意的。”
马明金鄙夷地:“小日本,你们关东军自吹战无不胜,可还不照样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有种的在战场上较量,使出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作为军人,我实在是看不起你们。”
“我不想与你做言语上争辩,我只想让你知道,现在对弈的你我,咱们还没分出胜负,来人……”松川看出马家父子情深,他要在“情深”上做最后努力,也就是说,让一个父亲看着儿子是怎么受到折磨。